三月的第一個晴天,終于姗姗而來。
十點零五分,林隐挎着帆布包,輕輕推開了三木咖啡店的玻璃門。
一陣悅耳的風鈴聲随着門的開合清脆地響起,蔣梨在吧台後擡起臉,看見是林隐,立刻拿起一束早已準備好的鮮花迎上前:“歡迎回歸三木。”
“三木”是她為這家咖啡店取的店名,開張已經有一年半了。因為兩個人的姓名裡加起來一共有三個“木”字,所以幹脆就叫“三木”。
林隐接過花束,是她最愛的小雛菊,搭配着尤加利與滿天星,還有四五朵淺紫色的風鈴花,看上去高雅又清新。
“過來。”蔣梨一把攬住林隐的肩,将她帶到吧台右側的一扇木門前,“推開看看,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畫室。”
“畫室?”林隐在錯愕中推開木門,眼前徒然一亮。
一間十平米左右的房間,靠牆是一排頂天立地的大櫃子,上面整齊地陳列着各種畫具,分門别類、一目了然。
房間中央擺着畫架和梯凳,窗前還有兩盆植物,是她在桐州就種過的蟹爪蘭與薄荷草。
“怎麼樣,滿意麼?”蔣梨大手一揮,仿佛巡視自己的江山般得意,“我知道你喜歡安靜地創作,所以你畫畫的時候,我絕對不會進來打擾。”
林隐眉頭輕蹙:“這是為我準備的?”
“嗯哼。你在這裡搞創作,我在外面賣咖啡。我倆合作,天衣無縫。”
“神經。”這是林隐偶爾罵人的口頭禅。
“不領情?”
“不是不領情,是不合适。”林隐搖頭,“這純粹就是在浪費店内空間。我要想畫畫的話,自己在家就可以畫,完全不需要特地為我準備畫室。”
三木開在中環商場的一樓,空間不大、生意不好,每月的收支也隻能勉強維持平衡。本是寸土寸金的地方,現在卻單獨劈了一個空間給她做畫室用,這份盛情,她無論如何都領不了。
“怎麼算浪費?”蔣梨挑着眉,“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一個人悶頭在學校畫畫的樣子。那段時間,為了申請E大的免費研資,你守在畫架前整整三個多月,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每天過着日夜颠倒的日子。我一度以為你都要精神不正常了。”
林隐咬了咬唇角,那段廢寝忘食的日子确實不堪回憶。她急忙走出畫室,假裝在外面尋找花瓶:“别老提那些陳年舊事了。”
“有多舊,也不過就是三年前。”蔣梨突然語重心長起來,“我隻是不希望你又一個人悶着。你要出門、要社交、要每天呼吸新鮮的空氣,哪怕隻是在來回三木的路上。”
“我會社交。我隻是……不喜歡說話而已。”林隐下意識地反抗了一句,腦海裡卻突然一閃而過兩年前在曼特堡①的那場邂逅。
那晚她對一個男人的熱絡之情,現在想來都有些臉頰發燙。
“總之,我已經裝修好了。你不來,就讓它空着咯。”蔣梨不得不使出了激将法,“你知道的,我可沒精力自己去畫畫。創作這種事,歸根結底還是要你來才行。”
她一邊說,一邊從吧台下拿了個花瓶遞給林隐,又忽然想到了什麼,狐疑地問道:“你是不是準備和别人同居了?所以有什麼顧慮,不方便來我這裡?”
“我和誰?”林隐淡淡一笑,“誰能受得了我?”
“沒有麼?還記得你去英國的第二個平安夜,手機整晚都打不通。第二天你告訴我,說你那天晚上在忙。”蔣梨睨向林隐,臉上布滿了八卦的表情,“請問整整一個晚上,你在忙什麼?”
“額……我在看煙花。”
“那天晚上傾盆大雨,你在看煙花?”
林隐皺了皺眉:“不記得了,那天的氣象你比我還清楚?”
“當然。我打你電話之前就查了當地的天氣,想着外面大雨,你應該會在圖書館裡泡一個晚上。”
“我當時也是這麼打算的。”
“嗯哼。所以後來呢?”蔣梨支着腦袋趴在吧台上,“這件事你從來都沒對我好好解釋過。”
“你知道的,我向來不習慣解釋。”
蔣梨假裝生氣道:“那你就繼續守着你的秘密好了。”
林隐無奈地淺笑了一下,也不接話,默默在花瓶裡灌了點水,開始将桌上的小雛菊一朵一朵分開,再用剪刀修剪它們的根部和枝葉。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異常小心,手指靈巧地在花枝間穿插,仿佛生怕會弄疼它們。
低眉垂目,肅靜得像個菩薩。
蔣梨倚在桌前,不敢出聲。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再刨根問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