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她加入了“指令”社團,這是一個以田甜為首的獨裁型社團,日常活動就是買買買和玩玩玩。
她天性孤寡冷漠,再加上經濟窘迫,所以在社團裡毫無話語權,每次活動,都被田甜及她的幾個跟班當做勞力,為她們跑腿拎購物袋,時不時還要忍受衆人的奚落和嘲諷。
好在這種時候蔣梨總會及時出現,替她解圍、為她出頭,并且把她領到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讓她安靜地待上一下午。
似乎從那段時期開始,她就迷上了畫向日葵。她總是随身帶着一本畫冊,在等待他們活動的間隙,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裡,默默畫着各式各樣的向日葵。
她當然不是因為喜歡,她隻是單純的着迷。
這種迷戀,更多的是一種來自于對血脈的執着。
是的,她母親名叫豔葵,黃豔葵。
換句話說,如果她沒有搞錯的話,顧氏集團現任總裁黃婉華的本名,應該就叫黃豔葵。
所以,向日葵從來都不是她的“喜歡”,向日葵隻是她的“求而不得”。
她畫的永遠是自己缺失的那部分,這是她的欲望,也是她的桎梏。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田甜,林隐接起電話。
“怎麼樣了?林隐。”田甜在電話那頭問道,“進度如何?我們這邊要開始先期布置了,确定畫框的尺寸、燈光、位置,以及各種雜七雜八的事項。”
林隐的視線定格在畫上,沉吟了片刻,說:“明天就可以交貨了。”
“真假的?确定明天麼?”
林隐淡聲道:“我确定。”
其實這幅畫早在上周就已經完成了,但她總覺得還缺了點什麼,枯坐了整整一周,也還是沒有想出來到底缺在了哪裡。
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一幅畫是完美的,一如人生。
*
翌日。
上午十點半。
林隐在蔣梨的堅持陪同下,帶着打包好的畫,來到疏影巷78号。
田甜早已候在了别墅門口,領着她們一路來到三樓的一間房門外。
這裡原是舊主人的書房,現在經過裝修,已經被改成了畫廊主理人的辦公室。
田甜輕輕敲了敲門,小心地打開一條縫,低聲對着裡面說:“顧先生,林小姐她們到了。”
得到門内人的許可後,田甜将門開大,向林隐和蔣梨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一間視野開闊的辦公室裡,朝南的落地窗外是大片郁郁蔥蔥的綠植,四月的陽光正是熙暖的時候,穿過樹葉和百葉窗的縫隙,洋洋灑灑落在窗前一張大開屏的黃檀木書桌上。
桌前坐着一個戴銀絲眼鏡的年輕男人,面容俊逸、氣質儒雅。
此時他正帶着一絲歉意擡頭看向林隐和蔣梨,聲音沉靜而溫和:“我是顧雲淺,叫我勞爾①就好了。抱歉——”他坐在一把電動輪椅上,一邊從辦公桌後面轉出來,一邊拍了拍自己的雙腿,“腿腳不便,就不起身迎接兩位了。”
田甜立刻在一邊解釋道:“顧雲淺先生現在是我們畫廊的新任主理人。”
“顧雲淺?”蔣梨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而且嘴巴比腦子要快很多,“你就是顧氏集團的二太子?那個殘……”話沒說完,她硬生生将殘疾的“疾”字吞了下去,然後尴尬地咽了口唾沫。
“我是顧二,我是個瘸子。”顧雲淺淡淡一笑,不以為意,“其實我也能走,但兩條腿不齊,走兩步就會累,所以倒不如幹脆坐在輪椅上了。”他的眼神掠過蔣梨,落到林隐身上,微微颔首,“這位一定是林小姐。”
林隐沒想到畫廊的主理人竟然是顧氏集團的二太子,此時見他問到了自己,雖然還在暗中驚訝,但臉上的表情已十分克制,禮貌地應道:“你好,顧……先生。”
“這位小姐呢,怎麼稱呼?”顧雲淺将視線又轉回到蔣梨臉上,順勢看了眼她的橙色短發,鏡片後的雙眸微微眯起,帶着一點好奇和探究。
“我?不重要。”蔣梨朝後退了半步,将身體斜斜靠在牆邊的一排櫃子前,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我隻是個陪客,而且是個小人物。”
她對顧氏集團的人向來沒有什麼好感,譬如黃婉華和顧禦。但看見面前這個男人從辦公桌後默默轉着輪椅出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在一瞬間好像有點破防了。
“誰不是小人物。”顧雲淺曬然一笑,“可小人物也該有名字。不是麼?”
蔣梨眉間輕微觸動了一下,撇着嘴角道:“蔣梨,草頭蔣,梨花的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