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淺微笑地點了點頭，向她們身後的沙發伸出手：“林小姐蔣小姐請坐。”等到她們入座後，又問道，“兩位喝點什麼？紅茶可以麼？”

“所以現在畫廊的主理人是你？”蔣梨知道有些話林隐不好意思問，所以替她問道，“那黃婉華的主題藝術展，還有林隐和畫廊簽約的事……”

“隻要畫沒有問題，簽約依然有效。”

顧雲淺轉動着輪椅來到一排矮櫃前，蔣梨這才發現，這排櫃子裡擺放了各式各樣的茶具。看來他還是一個好茶之人。

“其實你們上次來看薛嘉祥畫展的時候，我也在，就在三樓這間辦公室裡。”顧雲淺打開櫃子，一邊精心挑選着茶葉品種，一邊解釋着，“這家畫廊原來的主理人史蒂夫打算近期回美國了，有意将畫廊轉讓。那天随口聊了聊，剛巧我是個閑人，無事可做，所以就幹脆接手了下來。”

“難怪那天我看見顧……”蔣梨差點說出“顧三”這兩個字，頓了頓，改口道，“顧禦也在這裡。”

顧雲淺淡然一笑：“顧禦是我弟弟。下個月是家母生日，她向來對藝術頗有興趣，所以三弟對這次的主題藝術展也比較重視。”

林隐聽見顧禦的名字，眸色沉了沉，她擡眼看向顧雲淺，口吻清清冷冷的：“你們兩兄弟都對媽媽如此上心，顧太太真是幸福。”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顧雲淺用電磁爐燒了一壺水。

這裡的一應器具物品剛好都是根據他坐在輪椅上的身高來擺放布置的。所以他雖然腿腳不便，但并不妨礙過精緻生活。

玻璃壺裡的水漸漸變熱至沸騰。

“外面的人都覺得她是我繼母，又有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我們的關系不會太好。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确從來都沒有虧待過我。”顧雲淺取下水壺，關了電磁爐，略等了等，開始醒茶，口中繼續道，“尤其是十歲那年我從樓梯上滾下來以後，摔斷了腿，她對我更是照顧有加。在我心裡面，也早就把她當成是自己親媽了。”

他的語調平靜坦然，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蔣梨在他說到十歲那年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時候，眼底仿佛被針紮了般狠狠地刺痛起來。她不禁問道：“你和顧禦之間的關系好像還不錯？”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确實不算壞。”

“所以這次的主題藝術展算是你們兄弟倆一起籌備的？”

“我出錢，他出力。”顧雲淺已經醒好茶，又緩緩沖泡了幾杯，然後端起茶盤轉身輕放在茶幾上，“我腿腳不方便、能力又有限，可以為家母做的，也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請喝茶。”他簡單地介紹道，“這是武夷山桐木關的金駿眉，入口清冽甘醇，還算新鮮。”

茶盤裡放着四盅茶盞，茶湯是淺淺的琥珀色，透亮而清澈。

林隐和蔣梨各自拿了一盅在手上，入鼻芬芳濃郁，淺啜一口，果然清甜鮮香。

連一向大大咧咧坐不住的蔣梨此刻都安靜了下來，細細品味着手中的紅茶。

剛才她看着顧雲淺煮水、醒茶、泡茶，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熟稔至極。她沒有想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舉動也能這麼優雅又從容。

茶過兩巡，顧雲淺讓田甜把林隐的作品展示出來。

田甜将畫框的外包裝小心撕開，然後掀起裡面一層用來保護畫面的油紙，一幅在深濃夜色中綻放直至荼蘼的油畫向日葵，便緩緩呈現在衆人眼前。

顧雲淺顯然被這幅绮麗絢爛的畫作驚豔到了，目不轉睛地看了足足兩分鐘，才疑惑着開口問道：“你确定……這是為家母創作的主題畫？”

“大部分創作者在進行主題創作的時候，會首選肖像或者日常。但我想另辟蹊徑，直抵她的精神層面。”

“哦？”顧雲淺饒有興緻地托起腮，“你覺得向日葵代表了家母的精神？”

“黃小姐是個有頗多争議的女性，性格争強好勝，燦如焰火。再加上她外表明豔大氣，整個人看上去絢麗又熱烈。”林隐站在顧雲淺身後淡淡地闡述着，“所以如果要用一種花來形容，我能想到的隻有向日葵。”

這當然是她為了隐瞞初衷而編出來的一個理由。

真正的原因隻有她心底才清楚：

如果“黃豔葵”真的是黃婉華曾用名的話，那麼她難免會對葵花有别樣的青睐和注目。

這個理由聽上去可笑又牽強，但她願意賭一把。

顧雲淺沉默地點了點頭，又對着畫思忖了片刻，終于轉身看向林隐：“恭喜你，林小姐。”他友善地伸出手，“歡迎加入疏影巷78号。”

“之後你所有的作品都可以在78号作為藏品展出及售賣。具體細節，稍後田甜會與你詳談。”

林隐斂眉收目，對自己的成功并沒有感到太大意外。她平靜地伸出手，和顧雲淺握了握。

她知道，距離接近黃婉華，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