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黃婉華的授課時間,是由她的助理琳達向林隐電話确認的。
林隐暫時也沒有其他工作,每天除了畫畫,就是幫蔣梨一起打理三木,所以在時間上沒有任何限制。
第一次授課安排在周二下午兩點。
林隐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在畫廊三樓的一間畫室裡做着準備工作。
五月中旬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眼,好在窗外那幾棵巨大的闊葉樹,又将光線遮擋得濃淡适宜。
服務生端來一份果盤和飲品,輕放在靠牆的一張茶幾上,然後禮貌地看向林隐說:“林小姐,有什麼需要您可以直接找我,我就在走廊裡。”
林隐颔首稱謝。
服務生走後,她站到窗前,視線越過樹枝,越過種滿香蒲的花園和小徑,望向盡頭處的黑色大門。
她知道她在等待什麼,有一絲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種即将複仇的快感。
這種快感讓她越臨近兩點鐘,越不由得亢奮起來。
她努力壓制着這份激動,壓制到整個人都在輕微地戰栗和顫抖。
這一場等待了十多年的對峙,終于即将到來。
她要當着她的面問她:還記不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她要讓她難堪、讓她醜态百出、讓她下不來台。
她要她,顔,面,盡,失。
一點五十九分,黃婉華沒有到。
兩點整,黃婉華沒有到。
兩點零一分,零二分,零三分……
兩點二十九分……
林隐的眸色在等待中一點一滴沉寂,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更加陰郁。
她想,黃婉華今天不會出現了。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臨陣逃脫了。
就像她當初因為貪慕虛榮而狠心離開了丈夫和女兒一樣。
再一次,她選擇了逃離。
光影穿過樹葉,殘缺地打在林隐臉上。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手指蜷縮,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刺痛讓她清醒,也讓她更加仇恨。
那些暗夜裡曾經醞釀了幾千幾百次的對話,要如何舉一反三、如何咄咄逼人、如何讓對方潰不成軍,都在此刻變得滑稽又可笑。
她腦海裡隻有四個字在反複盤旋:墨菲法則。
想要的永遠得不到,準備了100種方案,出現的永遠是第101種。
兩點三十七分。
一陣紛纭的腳步聲突然在走廊盡頭響起,片刻之間,就近了很多。
林隐本已做好了黃婉華失約的準備,此時驟然聽見聲音,立刻慌了陣腳。
畫室的門被服務生打開,率先出現的,是坐在輪椅上的顧雲淺。身後跟着他的助理老郭以及盤發女孩琳達。
與此同時,一個衣着奢華、妝容明豔的美麗女人正款款自遠處走來。高跟鞋踏在空曠的走廊地闆上,發出優雅又極富節奏的律動聲。
黃婉華,當然是黃婉華。
顧氏集團的現任總裁、财經媒體的最愛、号稱行走的頂奢代言人的商界名媛——黃婉華,黃小姐。
衆人見她走近,立刻在門口讓出了一個碩大的空位。
顧雲淺一邊伸手将她迎入室内,一邊向她介紹道:“媽,這間就是特别為您和林老師準備的畫室。”随後,又對着窗前的林隐說,“林老師,這是家母。”
林隐沉住呼吸,穩了穩情緒,快步上前,向黃婉華伸出冰涼的手:“您好,黃小姐,我是林隐。”
她知道這一刻,她已盡處下風。
之前所有設想過的方案和計劃,在此時都成為了一個笑話。她甚至都沒有機會掙紮一下。
黃婉華眼看着林隐走近,卻徑直略過了她,仿佛迎面而來的隻是空氣。她緩緩踱步到畫室中間,擡頭望着牆上的一幅抽象畫,點頭贊賞道:“原來蒙德裡安的《百老彙》①被78号收到了,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