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還在呼吸,輕輕的、默默的、冷冷的,在呼吸。
他竟然還記得她的英文名Lucky,但那隻不過是她随口編出的謊言而已,連她自己都忘了,她曾用過這個名字。
她突然無比懊悔,早知道他會一直記着,當初就應該連名字都不給。
感應門因為有人靠近,一直開着,大廳裡的冷氣徐徐吹來。
顧嶺深扣着她手腕,将她抵到無人角落裡,看向她的目光中透着幾分失而複得的不确定:“真的是你。”
“你認錯人了,顧先生。”林隐垂眸,手上不敢用力,也掙脫不了。她别過頭,臉朝向大廳,纖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此時此刻,她不想節外生枝。
她的複仇行動雖然失敗了,所幸身份在黃婉華那裡還沒有暴露,也遠遠沒到圖窮匕首見的地步。
她還可以繼續等待下一次機會,隻要她有足夠的耐心。
而顧嶺深卻是一個随時都可能引爆的地雷。
她不清楚除了名字以外,他還知道了些什麼?但以他的身份和魄力,若真想調查,應該也不是一件難事。
所以她現在隻有裝作不認識他,同時也希望他能夠知難而退。
玻璃門上影影綽綽都是倒映,像一面模糊的鏡子。
她的視線回縮,卻看見顧嶺深正在鏡中與她四目相對。
她驟然想起兩年前那個破敗又廉價的小旅館裡。
他們也曾在鏡中對視過。
而此刻他眸底的兩點星芒,正在逐點暗滅,最後隻剩下了兩條深不見底的隧道。
她閉了閉眼,他的眼神讓她心疼。
但她原以為她不會疼的。
她強行挪動了半步遠,冷下臉:“顧先生。”
“為什麼?”他的掌心灼熱而發燙,表情裡都是不解。
“我剛剛就說過,你認錯人了。”
顧嶺深斂起雙眸,微微皺眉。這是他第二遍聽到她的否認,但他分明沒有認錯。這是他刻進了骨子裡的女人,他怎麼可能認錯?
他現在隻想知道,她在逃避什麼,又在否認什麼?
顧雲淺在旁邊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搖着輪椅上前問:“你們認識?”
林隐毫不猶豫地否認:“不認識。”
第三次了。
顧嶺深終于降了嘴角,失去了所有耐性。他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緩緩道:“那麼我現在換一個稱呼,叫你楚小姐如何?”
聽到“楚小姐”這三個字,林隐的頭皮轟然炸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崩塌。她失措地、震驚地擡頭望向顧嶺深,半張着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楚小姐!
他居然真的去查了她!
“猜對了?”顧嶺深眼底都是戲谑,又瞥向顧雲淺,“我和這位‘幸運’小姐算是舊識了。”
顧雲淺滿臉疑惑:“幸運小姐?”
“她有很多名字。”顧嶺深玩味地輕笑,“林隐隻不過是其中一個。”
林隐絕望地垂下睫羽:“你赢了。”
“勞爾,讓我和她單獨聊一聊。”顧嶺深眼神裡閃過一絲疼惜,“還有,把你剛才聽到的都忘掉。”
顧雲淺立刻抿緊雙唇,知趣地點了點頭,然後搖着輪椅離開了露台。
他不想知道大哥和這女孩之間有怎樣的故事,也不想知道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他隻是清楚,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夠讓他無條件地相信和依賴的話,這個人一定就是他大哥。
悶熱的露台裡隻剩下了林隐和顧嶺深。
兩個人幾乎是貼面站着,他依然扣着她手腕,彼此在一片寂靜中無聲地拉扯、膠着、對抗。
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呼吸近在咫尺。
顧嶺深用目光淩遲着她,仿佛要把她割成碎片。
他不懂,不懂她時隔兩年為什麼要假裝不認識他,一如不懂她當初為什麼突然就把他當成了陌生人。
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林隐側過身,這貼面的呼吸讓她心跳如打鼓。她視線穿過玻璃門望進大廳,似在尋找脫身的機會。
大廳裡有一個始終在關注林隐的男人恰在此時迎上了她求助的目光,同時也看到了她身旁的顧嶺深,那個一出場就引人矚目的浪蕩子。
他那毫不掩飾、勢要奪權的野心讓人既嫉妒又不忿。
男人走向露台,看着顧嶺深沉聲道:“放手。”
顧嶺深連眼角都沒有給他,隻是盯着林隐的側臉,似乎在等她做最後的抉擇。
夜色深濃,遠處有暗雷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