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旅館。
林隐從一片汗濕中驚醒,愣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一個噩夢。
緩過神後,她看了眼手機,淩晨五點,時間還早。但那個噩夢讓她此刻仍心有餘悸,已然沒了睡意。
她默默坐起身,被單滑落,嶙峋的後背在幽暗中泛着冷白的光。
身上都是昨晚瘋狂後殘留的汗漬,粘膩又潮濕。
床邊的男人睡得很香,濃密的睫毛覆在眼睑上,投出兩道深刻的弧形陰影。黑發濃密卷曲,和枕頭一起,幾乎将他的臉遮蓋了大半,但仍能看出優越的五官和利落的線條。
林隐不敢再看下去,昨晚的放縱和放肆已是逾矩,清醒過後才發現,酒精的作用占據了大部分。她想,她原本是不該的。
輕輕下了床,她快速撿起地上的衣服穿起來,臉容肅穆得就像犯下了什麼重罪。
二十三年來的第一次,她感到自己罪惡滔天。
他的衣褲也在地上胡亂扔着,褲子口袋裡露出一半的手機突然亮了亮,屏幕上顯示出一條message:【昨晚得手了嗎?】
林隐一下子怔住,随着屏幕的暗滅,心也沉到了谷底。
昨晚得手了嗎?
她站在這個廉價又逼仄的房間裡,看着一地狼藉,再看向她自己,還沒來得及穿戴齊整的身體在此刻徒然變成了一個笑話。
原來她隻不過是他的一次“得手”。
是的,他得手了。
大概是他獵豔生涯裡的又一次勝仗。
林隐顫抖着穿上所有的衣褲鞋襪,昨晚在他面前毫無顧忌的樣子,讓她頓感羞恥和懊悔,也痛恨自己就在一分鐘之前,居然還在回味與他的酣暢淋漓。
她或許隻不過是他的一次賭約而已。
很顯然,他賭對了。像他這樣的男人,也很難賭輸吧。
林隐飛快從地上撿起挎包倉惶地走向門邊,現在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她隻給過他一個假名字,她還沒有投入太多,無論是信息還是感情。
床上的男人已經醒了,歪着頭看她,也不吭聲。直到她挎起帆布包準備開門離開了,才緩緩坐起身,淡淡地問道:“很急麼?”慵懶的臉上帶着三分頹靡和疏冷。
她背對着他,手握在門把上,簡短的“嗯”了一聲。她現在已經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了。她知道他在看她,這感覺就像芒刺在背,讓她渾身難受。
“今天是聖誕節。”男人下了床,裹了條浴巾走過來,身材碩長而挺拔,他斜斜倚在卧室的門邊,看着她後背,“Merry Christmas!”
林隐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停下是為了什麼。
“不整理一下頭發再走麼?”他低聲問,帶着幾分暗啞。
他還記得昨晚用手穿過她長發時,指腹酥麻的感覺;還記得他單手托住她後腦時,她星眸半斂,讓他瞬間淪陷的感覺。
林隐滾了下喉頭,聽他的話走進了盥洗室。
鏡子裡的她發絲淩亂,頰上還有潮紅未褪,眸色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淺淡又迷離,讓她額外有種凄豔的美。
她用手指抓了抓頭發,又從口袋裡掏出支變色潤唇膏,随意在嘴上抹了兩下。她從鏡子裡擡眸,看見他走上前,與她隔着兩尺遠。
收起潤唇膏,她不動聲色地問:“現在我可以走了麼?”
他的瞳孔輕輕收縮,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就冷淡了下來,明明昨晚她的快樂他也感受得到,怎麼過了一個晚上,她就變得判若兩人了?
他在鏡子裡看向她的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親和而溫柔:“待會兒我們可以叫輛車去新城①,那裡有一家凱格恩姆咖啡館,裡面的早餐還不錯。之後我們沿着西街一路逛到植物園,我知道……”
林隐垂眸打斷他的話:“我急着走。”
“去哪裡?”他飛速解下浴巾,一邊從地上撩起褲子,一邊說,“我送你。”
“不必了。”
“聖誕節也有急事?”
“嗯。”
“連一起吃頓早餐的時間都沒有?”
林隐忽然轉過身看着他,眸底都是倦色:“我們其實不熟。”說完這句話,她明顯看到了他動作的遲疑和停頓,但她的語氣隻是變得更冷淡,“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話沒必要說得太明顯。就這樣吧。”
他沉默着繼續穿衣,修長的手指将領口上的最後一粒扣子扣緊,又緩緩扯開,他冷冷地牽了牽嘴角:“呵。”
林隐抿着嘴角不再做聲,想了想,忽然低頭從挎包裡翻出幾個昨晚在街邊買來的聖誕小禮物,她将它們遞到他跟前。
他微垂雙睑,掃了眼這幾個紅紅綠綠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它們看上去破爛又可笑,簡直與這家旅館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問:“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