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有雨。
最近好像一直多雨。
江城的冬天向來難熬,尤其是下雨的日子,陰冷是随時随地都能透進骨髓裡的。
林隐将車停在中環廣場後,裹了裹身上的高級羊毛大衣,一邊走向三木咖啡店,一邊想象着待會兒見到蔣梨時,應該怎麼寒暄問好,怎麼向她說起最近一段時間的疏遠,以及稍後要怎麼像往常那樣自如地站到吧台後,幫着她一起整理餐盤杯具。
是的,她想回到從前,回到過去那樣的時光裡。
曾經那些微小又溫暖的點點滴滴近來總是充斥在她的腦海中,讓她每每想起,都有種莫名的難受和怅然。
接着她還要和蔣梨吃午餐,她們已經好久都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飯至一半的時候,她會拿出那個裝有黃婉華發絲的信封,然後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蔣梨,包括她為什麼會考入桐高、為什麼要進江美,以及那本決定了她半生前途的雜志。當然,還有她與黃婉華之間的關系。
她要将這些秘密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并且最後要慎重地問一問蔣梨:這根頭發,到底有沒有必要做DNA鑒定?
這樣想的時候,林隐的腳步不免輕快了起來。
但還沒有走近店鋪,遠遠就看見三木的卷簾門緊緊閉着,門口羅雀。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疾步走過去,卷簾門上貼了張紙,寫着:
店主出國,暫停營業,待回歸
冷風吹來,林隐深深吸了一口氣,蓦然鼻尖一陣酸楚,眼眶頓時紅了。
她站在這個曾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耳邊隐約出現了聲響:每次推開玻璃門的那陣清脆悅耳的風鈴聲、蔣梨偶爾的大嗓門、杯碟的碰撞聲、客人們呢喃似的低語……
林隐怅然回頭,一切都是幻覺。
她終于明白,她在江城已經一個朋友都沒有了。
不,是她的人生裡,已經沒有任何朋友了。
*
轉眼已到冬至。
凜冽的夜風吹在臉上,凍人又肅殺。
晚上十點,林隐收拾完畫具,熄燈離開畫廊。
一路驅車回到小區,剛拐過花壇,遠遠就看見樓道前停着一輛豪車,車前燈亮着,打出兩束幽冷的光芒。
看見林隐的車駛來,對方立刻熄了火,随後從車裡鑽出兩個身高馬大像是保镖樣的男人,其中一個打開後座車門,躬身請下了一位穿着黑色水貂毛大衣的長發女子。
女子身材修長,優雅地下了車,敞開的大衣裡隐約可見冷光點點,是一條極盡奢華的碎鑽長裙。又因為被外面的大衣壓着,剛好将裙上的光芒掩了一半,于矜貴中又透着幾分低調。
是葉斐。江城葉家的大小姐葉斐。
她是那種不論在何時何地都能惹人注目的女人,成熟高雅、潋滟迷人,與黃婉華相似,卻又不似黃婉華那樣的高調又刻意。
她的低調裡,有着對自己身份的極度認可與自信,毫不做作,也不特地顯山露水。她隻是站在那裡,你就會覺得她身上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發型、妝容、裝束,還有她的氣質,都是相得益彰、毫不違和的。
此刻,她看見林隐的車停了,款款走來,站在車旁,臉上帶着笑容,似在迎接林隐。
林隐怔忡不定,連忙熄了火,拿包下了車。
葉斐率先問候道:“好久不見,Lucky,還記得我麼?我是葉斐。”
林隐走到她面前,兩個人差不多高,但葉斐天然就有一種流光溢彩的氣質,這氣質讓林隐顯得如此挫敗、底氣不足,她點頭道:“我記得,那次在花園餐廳見過葉小姐,您與顧……”
葉斐微笑着打斷了她的話:“今晚就是來和你聊聊Deep的。”
“您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葉斐側頭用嘴努了一下站在豪車旁的保镖們:“這兩個人雖然幹不了什麼大事,但要查查家庭住址,倒也不算太為難他們。”說着,又伸手在嘴邊呵了口氣,輕搓了一下雙手,然後用下巴指了指樓道,問,“可以麼?”
她的意思是外面天寒地凍,能不能去家裡聊天。
林隐立刻領悟,紅了紅臉:“當然,請進。”
打開房門,開了暖氣。
林隐一邊将葉斐讓坐在沙發裡,一邊問道:“葉小姐喝什麼,咖啡?或者我可以煮一壺柑橘姜茶。”
“這個好。”葉斐笑着,也沒有坐下,踩着一雙單薄細巧的小羊皮底高跟鞋,在屋子裡緩緩踱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