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卷霭,天山俱淨。
祁桑跟在筠澤身後,往懸圃而去。
在路上,祁桑難免好奇地開口:“筠澤阿叔,你很奇怪,你似乎不想讓我接觸到淵罅的消息。”
“怎麼?我驚弓之鳥不行嗎?海市什麼境界,你什麼境界,還替淮鶴擋傷,你們兩個人沒一個讓我省心。”筠澤坦坦蕩蕩地承認,語氣真切。
祁桑雖覺此事并非如此簡單,聞言還是暫且壓下那些困惑。
她揚聲道:“……好歹救了你徒弟,你唯一的徒弟,你不感謝一下我,還數落起我來?”
“很神氣嗎?一個兩個,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兒,尤其是淮鶴……”筠澤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算了,近來想到他我就頭疼。”
“哦,談起他來,今日怎麼不見他人影?”那個往日如點卯般從不缺席的家夥,今日竟然離奇消失了。
“淮鶴?”筠澤聽見她的話,腳步微頓,“他沒同你說?你二人身上的心……咳咳——”
筠澤想到什麼,連忙止住話頭,像是被突然嗆到般咳嗽了好幾聲。
祁桑不明就裡,晏淮鶴要跟她說什麼?
這半個月裡,他隻要閑下來替她輸送靈氣,便會在那給她念典籍記載,不是《仙海十四洲·地理志》,就是《仙海十四洲·諸事年鑒》……
她聽得直犯困,要不是天天睡,睡不着,她真有可能直接睡過去。
該不會他對自己的貓和熊做了什麼?今日心虛到不敢來見她?或者說去毀屍滅迹了?
筠澤見她的表情越發凝重,勉強解釋道:“那個……呃……你身上不是有晏氏一族的血契?這東西難解得很,但一直不解開的話,對你們兩個人的影響也不可忽視。”
“這契印原來這麼難解?”怪不得她每每提起解開契印,晏淮鶴都是一副閃爍其詞的神情。
“真要論起來,其實根本解不……咳咳,總之今日,你的傷已然痊愈,他便放心去找解契的法子。晨起時離開的,此時估摸着已經到臨渙了吧?”
臨渙洲?
祁桑問:“他回晏府,當真不會有事?”
筠澤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你還擔心起他來?放心,他每年都會回晏府,觸景傷情雖免不了,但還不至于被魇鑽了空子。可以說,在我仰靈峰上,他都可以允許自己面露魇相,但晏府不行。其實,晏府對他自己來說,是最心安的所在了。”筠澤不禁唏噓道。
祁桑越聽越覺不對勁:“等等,原來筠澤阿叔你清楚晏淮鶴早已入魇?你就這般放任他不管?你這個師尊也太不負責了……不行,我怎麼能一時糊塗沖動拜你為師,要不我做個雜役弟子吧?”
“……陸吾哪來的雜役弟子,隻有做雜活的長老!”筠澤氣得不輕,“本座哪裡不關心我徒弟了?可他一根筋倔着,我能如何?”
“那也是跟你學的吧?”
“……不能給本座留點面子嗎?”
“可你的事迹近乎十四洲皆知,尤其是當年和祁若瑜打鬥撞塌了攬星閣……你們兩個人被商容姑姑罰到天地碑反省一個月的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麼……”
筠澤頓時緊張起來:“……噓!什麼十四洲皆知!是祁若瑜撞的,跟本座沒關系。”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笑,笑聲越來越大,肆無忌憚:“哈哈哈哈……”
“我就說嘛,當年那段時間你跟祁若瑜怎麼雙雙不見人影。正巧那時攬星閣被無名人氏撞毀,雖說确實有小道消息說是你們兩人,但商容一直對外宣稱未能查清。敢情你們兩個也知道不好意思,讓人大公無私的盟主替你們掩去名字,倒是難為憬月和慕笥久一直給你們兩個收拾殘局。”顧子野身形一閃,移步到兩人眼前,本欲擡手拍向筠澤,卻被筠澤嫌棄地避開。
筠澤的臉瞬間黑了:“……”
他近乎咬牙切齒地開口:“師兄什麼時候喜歡聽牆角了?”
顧子野泰然自若地收回手,卻不搭理筠澤,反倒對祁桑道:“我倒是覺得老七不适合當你的師尊,來我的飛雪峰如何?正巧,我能給你講講老七剛到陸吾的糗事,咱倆肯定合得來。”
“顧子野!”
“呦,氣得都叫大名了,懸圃之前小師弟可千萬别發火,不然山君一爪子,你我都受不住。”他若無其事地摸了摸耳朵,戲谑地看向筠澤。
“這位是飛雪峰峰主顧子野?”祁桑聽他們倆的對話,隻覺有趣。
“正是。”顧子野點頭,笑眯了眼,師弟不開心,他就開心,師弟要是生氣,哎呀,他就更開心了。
幾位峰主的性子各有不同,她曾聽母親談起過這陸吾七劍,如今已見過五位。
隻是他們口中都惹不起的山君究竟是何方神聖?是陸吾的護山神獸嗎?晏淮鶴似乎也提過一兩句,但都隻是草草帶過。
“那麼,這位山君又是……”
祁桑話音未落,隻聽一聲清脆而空靈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語氣上揚,聽得出來十分高興。
“那自然是本山君啦!”
聞言,筠澤和顧子野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同樣的苦笑,齊聲說了句:
“完了。”
懸圃并非一座真正的花圃,厚厚的冰層漂浮在湖面上,細碎而晶瑩的冰花在其中盛開。
這座冰雕而成的花圃中央趴着一隻通體雪白的異獸,虎面,四爪踏雲,九條長長的尾巴一晃一晃的。
原本祂正神色惬意地趴在地上假寐,嗅到兩股熟悉的氣息,興奮地站起來,兩步并一步跑出了懸圃,來到山口處。
“呀呀呀這幾日,你們幾個小家夥越來越識相了,小談前腳走了,小顧和小筠也來了啊!本山君很是欣慰。”
顧子野和筠澤:他們也不是很想來。
兩人不情不願地拱手見禮,恭恭敬敬地道:“山君好。”
九尾白虎睜着炯炯有神的豎瞳仔細地掃過兩人,擡了擡前爪,指着兩人嫌棄道:“好好好,一個兩個髒得要死,還來本山君的懸圃,快去冰湖裡給本山君洗幹淨了!”
言罷,兩人聞言竟生出本能反應,作勢要跑,心底暗歎一聲果然又是如此。
筠澤反應更甚,他擡起左手按在重晝劍鞘之上,謹慎以對。
祁桑被筠澤擋在身後,見他神色無奈,全神貫注地繃緊身體,越發好奇這位風風火火的大白貓山君究竟是個什麼性子。
然後,她完全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