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從問道閣出來時,本該靜谧無聲的空地嘈雜不少。
她擡眼朝遠處掃過一圈,看見一堆穿着清一色天水長袍的弟子們站在一起齊齊往問道閣張望過來——那是和她年紀相仿的未來同門。
她的臉上難得露出迷茫的神色,這是在做什麼?
但他們離得不近,是以他們具體在交談些什麼,她也聽不太清。
門口一側杵着一動不動的人聽見聲音,站直身走近。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了一瞬,掃過她略顯狼狽、多了幾道劍痕的臉,雙眼眨了下,似乎愣住片刻,但緊接着便反應過來。
晏淮鶴朝謝辭玉恭恭敬敬行弟子禮,道了句:“執法長老。”
謝辭玉颔首,眯着眼看向那群弟子,揚聲嚴肅地說了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一下堂便敢來問道閣一觀,往後的每次旬考可是莫要對着本座叫苦連天,全都回去罷。”
聲音一出,聽執法長老提到旬考,那頭的人腦袋嗡嗡作響,立刻如鳥獸散,紛紛跑沒影了。
筠澤此時還待在天水閣,謝辭玉先是粗略檢查一遍祁桑的身體,确認都是皮外傷後,吩咐晏淮鶴帶她回仰靈峰,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進行正式收徒的典儀。
而後,謝辭玉不等晏淮鶴回話,便收了陣鑰,合上問道閣的大門,回枕雲峰去了。
餘下的兩人面面相觑,同時開口。
祁桑:“你禦劍能帶……”
晏淮鶴:“你身上的傷……”
兩人俱是一愣。
祁桑先反應過來,便道:“這傷隻是不小心擦到了幾下,皮外傷不礙事。哦對了,晏淮鶴,你今日回來的?聽說你去找消掉這個契印的法子,這幾日遠行可有成果?”
她攤開手将手心示于他眼前晃了晃,眼中帶着一絲期待。
晏淮鶴卻緩慢搖頭:“隻是減弱影響,離解開契術還相差甚遠。”
“哦。”其實她早有預料,這家夥一點靠不住,不能急。
他喚出離厭,瞥向她一眼,淡然道:“請。”
也許這一個月晏淮鶴總要為她輸送靈力,時間一長,她對麻煩他這件事絲毫沒有負擔,輕松地跳到離厭劍身上。
晏淮鶴也随之站在她身後,右手撫上她的肩頭,正欲禦劍憑風而起,卻在手觸上她時,眉頭一皺:“你的修為呢?”
這才幾日的功夫,修為為何會連跌四個大境界?從乾元七階跌至參儀一階,這和廢掉她的修為有什麼區别?
他心底滿是疑惑,注意到她身上的魔氣也無法被感知出來。
這段時間以來,他早已習慣她的氣息,自然而然便會忽視那極淺的魔氣。
正如先前其他弟子察覺不到她體内的魔氣和靈氣,在她的傷差不多痊愈之後,他也無法察覺到她的那半身仙脈。
可此時,他的神識卻能捕捉到流淌在她經脈中的一絲靈氣。
祁桑便将這幾日發生的事大緻說明了下,說起自己闖上問道閣第九層時,不由得揚起嘴角,淡笑:“怎麼樣,沒有修為我也闖到了第九層。”
她站在離厭劍身上俯瞰四處的山峰流雲,深深吸了口氣,覺得渾身暢快。
以後,她就要在這裡生活了。
是和息岚截然不同的地方。
晏淮鶴聞言,緊鎖的眉頭并未松開,道:“乾元七階的修為也隻是令禁制松動,你的修為或許會就此停滞不前,再不複以往,此舉實在是太草率了……”
話語落,他擡手支起一道透明的護體結界,替她擋下禦劍時迎面吹來的罡風。
參儀一階,就連陸吾山頭的靈鳥若是開智,都有參儀一階的修為。
境界大跌,有多少修士難以适應,她身上不隻有七業劍,還有神獸天竅,她自己到底清不清楚這樣會有多危險?
可她卻好似渾然不覺,還很高興的樣子。
祁桑理解他的擔憂,但瞻前顧後,行事畏畏縮縮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她并不把潛在的危險放在心上,自己孑然一身,有時候大膽博弈,才能獲得最終成果。
她淡淡道:“草率歸草率,還是有所得的。”
目前來看,成果還不差。
“祁桑。”聽她不以為意的話語,晏淮鶴胸中生出莫名的怒氣,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隻悶聲開口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祁桑欣賞風景的興緻被打斷,她側頭困惑地看他:“啊?”
“天竅一事,除去幾位長老,莫要再跟其餘不相幹的人提及。”
“我當然清楚。”她點點頭,什麼事能說,什麼事不能說她還是有分寸的。
可他仿佛揪着此事不放:“當真清楚?”
聽他的語氣沉悶,似是不悅,祁桑察覺到他話語中表露出來的情緒十分不對勁,隻覺一頭霧水。
她開口問:“莫非你生氣了?因為我方才同你說過——難道說這些不相幹的人裡面也包括你自己?”
“……”他愣了愣,語氣沉下來,“是,也包括我。你似乎總是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身上的傷好不容易痊愈,卻又将自己置于危險境地。對他人輕而易舉托付信任,可有想過言多必失、人心難測?”
祁桑從問道閣出來,被弈閑那一劍斬得頭暈目眩,此刻聽不得這種以“為她好”為由頭的話。
她嗤笑一聲:“那又如何?我看不看重自己的安危,你生氣作甚?你閑得發慌,可以去四處轉轉,而不是在這裡小題大做借機責問我。”
要不是自己真的禦不了劍,她現在就跳下去,才不跟這個家夥同乘一劍。
大不了她今日呆在問道閣,不回仰靈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