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祁桑的注意全在天地間駁雜的靈力彙流之中。
她一面極力壓下自己的恐懼,一面向四處搜尋着風雪來源,便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身邊人神魂波動得厲害。
等她确認好滕六的方位,收回神識後,意外地看向他:“你……”
她的視線被發帶掩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便誤會了他的意思,寬慰道:“就算我的修為隻有參儀一階,但神魂可比你強了一個大境界,犯得着這麼緊張?”
“嗯,你說得對。”晏淮鶴回過神,答非所問地回道。
他低頭看她,視線凝在她的臉上,默默想,那縷魂絲還是躲好一些,縮在角落罷。
石洞幽暗,雖不算大,但也足夠兩人避一避風雪。
他們走進去時,地上凝結的冰化開一些。
晏淮鶴施了術法拂幹石壁的水,又往地上鋪了一條厚實的毛毯,讓祁桑坐下。
他随手點燃幾塊靈石堆在石洞中間,注意到洞口常常會灌進些寒風進來,又往洞口處去加了道結界。
祁桑解開身上的鬥篷,又将覆在眼上的發帶摘下來,見他将一切妥妥帖帖地弄好,歎道:“那我準備的那些東西豈不是白準備了?”
“留着以後。”晏淮鶴也撩袍在她一側坐下。
她拿着手上的發帶,想了想覺得明日還要用上,便随意綁在手腕上,問他:“我方才感應到滕六的氣息,很不對勁。按理來說,滕六性子溫順,此地又在陸吾境内,不該出現異常……你此回前去宿曜,是為了何事?”
“還記得之前提過的朝雨塵之地嗎?”
祁桑點點頭:“就是易雲烨他們本該前往的試煉地。”
“那裡出現了一道裂口,安景沈氏一族的家主将此事壓了下去,直到近來一個月才被路過的宿曜弟子發現。此事上報給仙盟後,便由宿曜與陸吾一同處理。”晏淮鶴回,“朝雨塵本是一處半開放的秘境,虛實交融,亦幻亦真。等我們幾人到達宿曜正準備前往朝雨塵與其他人彙合之時,潛谷尊者傳信來,直言朝雨塵寒雪大作,不知是何情況,叫我們莫要輕舉妄動。”
祁桑:“秦爺爺也在?”
“……嗯?”晏淮鶴愣了一下,“你是指潛谷尊者?你認識前輩?”
潛谷尊者,秦其渙,梧樾秦氏一脈。
她點頭回:“是啊,小時候便是我、母親和秦爺爺三個人住在明瞳谷。安景洲與梧樾洲距離不遠,秦爺爺會出現在那裡的話,那他這近些年都在秦府罷。”
“不錯,自秦恕之繼任家主之位後,前輩便一直留在清曜城主持大局。”
祁桑皺起眉,想起些不好的記憶:“哦,原來秦府如今的話事人是秦恕之啊。”
“聽起來,你和他有些恩怨。”
“明瞳谷雖不常有外人拜訪,但偶爾也會有秦家的人過來探望秦爺爺。跟我同輩的似乎有三個?秦恕之、秦瞻景,還有個比我小一點的勰之妹妹。”祁桑回憶了下,“那日情況比較複雜……當時慕叙甯也在,你應該認識他,玉京那位。秦恕之不知為何,非要和慕叙甯争個高下,結果燒了我半園子的月川槿,實在可惡!”
她想到黑了一片的花叢,忍不住補充了句:“他根本不知道月川槿有多難種,還不給我道歉,要不是被瞻景攔下了,我肯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
“秦瞻景——指的是二公子秦微之?”
祁桑點點頭。
晏淮鶴斂下眸子,轉而道:“你很喜歡月川槿麼?或許可以試着在初霁軒中栽種一些,我記得憫蒼峰應該有種子。”
“在初霁軒栽種一些……”她認真想了想,随後搖頭,“不必,月川槿極難成活,還是算了。”
像是明瞳谷中被秦恕之無意燒毀的那大半月川槿,再也沒有長回來。
祁桑怔然地望着結界外的風雪,純白的雪花冷冷般刺進她的眼中,她低下頭,不由得往他身側挪過去一點,輕聲喚他的名字:“晏淮鶴……”
“怎麼了?”他偏頭看着她,似乎又從她身上望見了無力的空洞。
她又喚了一聲:“晏淮鶴,有些東西,隻能成為過去,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低,仿佛哀泣的哭訴。那帶着尖刺的藤蔓順着落進耳畔的輕語纏住他,猛地攥住了他的心,令他有一瞬間窒息的恍惚。
“祁桑。”他伸出手,冰冷的指腹壓上她眼角的肌膚,捧起她的臉,讓她不得不擡眼看着他。
晏淮鶴眼底細碎的光聚了又散,影子覆在她的身上,将她罩住,出聲的語調卻極盡溫柔:“不會再有遺憾發生了,縱然找不回那一模一樣的東西,我也會竭盡全力幫你填補好當下所有的一切。”
所以,别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