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桑回過神,靜靜地看着他,相觸的肌膚一點一點發燙。
良久,她才往後避開他的手,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氣,随口問他:“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晏淮鶴默了一瞬,回:“……沒有。”
“真的?”祁桑顯然不相信他的回答。
“一定要我說出些什麼的話……”他想了想,還是說些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罷,便接着道,“從小,我便吃不了太辣的東西。”
本以為他會說出些什麼偏門的東西,結果隻是尋常的吃食講究。
她聽着覺得很是新奇,眼睛瞪大,仿佛閃着亮光的黑曜石,湊過去追問他道:“會怎麼樣?會和小孩子一樣被辣哭嗎?”
晏淮鶴眨了眨眼,往後拉開些距離,面對近在咫尺的人,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移開視線,道:“……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祁桑搖了搖頭,“用諸位師兄師姐說的話來講,就是很難想象你這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會被辣哭……依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是那種吃得再辣都面不改色的樣子。”
他的眼底有些困惑,重複了遍:“生人勿近?”
祁桑接着說:“其實我倒是覺得,你大概隻是一個人獨處慣了,不太喜歡說得過多,凡事講求言簡意赅,也不會想着要去和大家相處……久而久之,才會給大家沉默寡言的印象。”
晏淮鶴低聲道:“抱歉,我的性子确實有些沉悶……”
“這要說什麼抱歉?你這個樣子沒什麼不好的啊。總之,隻要自己自在樂意,不礙着其他人,哪怕你半年不和我說一個字,都沒什麼要緊的。而且你之前不是看得很開?怎麼這會兒想這麼多?”
聞言,他輕聲笑道:“半年都不同你講話?那受折磨的大概隻會是你罷。”
“我有什麼好受折磨的?我要是一個人閑得無聊可以去找幾位師姐和倚晴。”她轉而問,“你難道就沒有什麼實質性害怕的東西?”
見她自然的神色,晏淮鶴眼中蓄着淡淡的笑,他因她的快樂而感到一絲滿足。
師尊說得沒錯,陸吾很适合她。
人隻有在安全的地方才會逐漸放松下來,去敞開心扉與他人相交,她本就該待在充滿陽光的地方恣意生長。
隻是,她身上還有一些未能徹底愈合的傷處藏在心底。
藥石罔效,靈丹無用,而他對此,也束手無策。
晏淮鶴垂下眼,不知想到些什麼,低聲回道:“……或許,小時候,見不了血,這算麼?”
她認真思考了一下,回憶起幻境裡見到的那個孩子,不由得微抿起唇。
“信了?”他忽地開口。
祁桑反應過來:“啊?敢情你騙我?”
晏淮鶴唇邊揚起一絲笑意,溫聲道:“倒也不是騙你。所以,打起點精神,既然不要我插手,那也要保證别受傷。”
“……”不受傷怎麼可能?
祁桑覺得他在強人所難,思忖片刻,道:“給你講一個我過去的事,你要不要聽?”
他偏過頭,疑惑地看過來,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祁桑便自顧自地說下去:“我在息岚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刺殺一位通玄境巅峰修為的魔族長老,此人乃是曾經圍殺彥沉魔君的人之一。當時我的境界剛好突破到兼神境,近乎四境之差,我本該毫無勝算,可我還是赢了。修道一途上怎麼可能不受傷呢?但我可以保證,我絕對能赢。”
滕六并非擅長武鬥一類的山靈,有七業在,自己的勝算不低。更何況,陸吾的試煉任務既然安排給她,便不可能沒想到境界差距可能帶來的風險。
能讓她接下這任務,絕不會有事。
晏淮鶴猜到了她說這件事,本隻是要打消他的顧慮,可聽完後,他隻淡淡出聲:“不一樣的。”
“什麼不一樣?不都是越境對敵嗎?何況滕六還是性情溫順的山靈,那就更不會有事了。”
“祁桑,受傷了,你會疼的。”他看着她,低聲喃喃。
祁桑反駁:“誰受傷了不會痛?”
晏淮鶴笑了笑,道:“禮尚往來,你也聽我說完一個故事罷?”
他慢條斯理地道來:“我自幼便不喜人多的地方,每日待得最久的地方是自己那不大的院子,除了母親與兄長會時常過來,我倒也沒見過其他什麼人。時間一長,外頭便傳出些晏氏二公子不敢見人,難成大器的聲音。起先,我隻是嫌麻煩,懶得理會,可後來,某日宴會上,竟有好事者借此起哄,言辭譏諷,再三出言诋毀。”
她皺起眉,道:“這種人你們也好聲好氣地迎進來做客?”
“所以,我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壺潑在了他身上。同時,也被他掀倒在地,碎裂的瓷片劃破了我的手。”晏淮鶴慢慢道,“事後,這人自然而然被趕了出去。可那晚,母親也對我說了幾句我不甚明白的話,讓我要懂得保全自己。也是在那一日,我發現一隻從樹上摔下來的鳥兒。”
在他平靜的叙述中,原本因雪地而緊繃的意識松懈下來,忽然感到莫名的困倦。
她不覺得她會睡着。
可緊接着,腦袋點啊點,竟真的靠着石壁睡過去了。
晏淮鶴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隻接着說:“它身上有傷,羽毛秃了好幾塊,根本無法振翼高飛,若是送回巢穴,必然活不過幾日。于是,我便在屋子裡給它做了一個小窩,讓它暫避風雨。養了大概半個月,鳥兒掌骨上着生的飛羽也相繼長回來,它便不再安靜地待在屋子裡,而是嘗試着向外飛去,跌跌撞撞地往樹上飛。這時,我才切身體會到了母親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