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閣第七層,清淺的光灑落,浮塵在其中躍動,雜亂無章,又似應和着誰人的心聲。
祁桑的視線落到高處的一塊木牌上——“三聖四相神錄”,正是記錄神獸相關之事。
厄王獸的來曆衆說紛纭,但流傳最廣的當屬“辟雍天竅論”。
天祀·辟雍——與帝狩·巡、元弼·容術,共為尊神座下三聖神将。相傳,尊神殒落之後,帝狩不知所蹤,元弼身死後其天竅化為神獸辭應,而天祀則是迷失在淵罅之中,最後變成了如今令人聞風喪膽的地天否之主——厄王獸。
或許能從辟雍的有關記載中,找出些什麼線索。
她思索片刻,旋即踮起腳伸手去夠那卷書簡。
正當她指尖堪堪擦過那垂落半空的木牌,幾次三番都夠不着,準備喚出七業劍靈幫她拿下書簡時,一隻修長的手越過,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略顯蒼白的手腕,替她将那卷書簡取了下來。
祁桑呼吸微滞,盯着那手腕上淡金色的紋路發呆片刻,随後轉過身去,發尾拂過身後人的衣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緊接着撞上古樸的書櫃,驚起一聲細響。
她不經意對上他的雙眸,輕眨了下眼,避開他晦暗不明的視線,往後退去半步,背脊抵在書櫃的擋闆上。
晏淮鶴擡起的手緩緩落下,斂眸,輕喚了一聲:“祁桑。”
眼前的人仿若未聞,從一開始的驚愕裡反應過來,徑直從他身側走過。
還是不肯搭理他麼?
他喟歎一聲,道:“書也不要了?”
祁桑頓住,在原地停了一瞬,而後轉身,迅速從他手中抽出書簡,頭也不擡地繼續往外走去。
晏淮鶴無奈搖了搖頭,伸手從容不迫地攥住她的手腕,輕道:“那日是我不知分寸,我同你道歉,不會再有下次了。”
聞言,她沒再用力掙開手,而是擡起眼,靜靜等他接下去的話。
眼中似乎在說,勉強聽你解釋一回。
“你想做什麼,我不會再阻止。但……”他頓了頓,道,“至少也要告知我一聲,讓我放心。”
祁桑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晏淮鶴就這麼松口了?未免太過輕易了吧?
她看着他思索良久,随後淡淡道:“你以為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就可以将此事揭過去麼?”
“你想要我如何做?”
她意味深長地道:“怎麼做都可以?”
“……”晏淮鶴深吸了口氣,望着她興緻盎然的眼神,有些困惑,但還是平靜地說道,“任憑處置。”
“任憑處置?好啊,我要進入你的識海。”
他怔愣住,眼底滿是震驚,在腦海中拼湊這句話的意思,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茫然道:“你說什麼?”
“我修為不夠,不能像師尊一樣随便掃一眼就能探知你識海的情況,自然要進去才能看清楚。”祁桑以為他沒聽懂自己的意思,解釋道。
他蹙起眉,淡道:“識海怎麼會随便讓他人的神魂進入查探?這不合規矩。”
“我又不會對你做什麼。說到底,你還是不信任我,毫無誠意。”
祁桑拍開他的手,準備離開。
竹悠見她另一隻手拿着書簡,不太方便抱着它,便動作輕快地跳到地上。
晏淮鶴似掙紮片刻,在她快要走出門口之時,蓦然拉住她,低聲道了句:“好。”
眼前的門被風合上,祁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指着門外,道:“竹悠被關在外頭——”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下,皺眉看向忽地陷入一片漆黑的四周。
祁桑說話的聲音沉下來,戒備地盯着眼前的人,低聲嘀咕道:“竟然這麼嚴重了,晏淮鶴也太亂來了吧。”
眼前的人有些僵硬地動了動身子,适應片刻,瞳孔緩緩聚焦,目光近乎在下一瞬便緊緊鎖住她。
他眼底劃過一絲興奮,盯着她仔細地瞧,笑道:“你認出我了?”
祁桑難掩内心的錯愕,呢喃出聲:“……怎麼可能?”
也不是沒有入魇後保持理智的例子,隻是……這一臉笑意、沒什麼殺氣的意識會是晏淮鶴以殺蘊養的魇相?
還是說,這魇相成形不久,仍舊保持着本體的幾分善意?
“晏淮鶴”漫不經心地道:“怎麼不可能?我跟那些醜陋的東西本就不同。至于殺氣——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你展露殺欲,墜月谷那次是意外,是他沒控制好,跟我無關。”
他毫無負擔地推卸責任,語氣輕快。
她意識到什麼,皺起眉,目光幽幽地盯着他:“等等,你為何會知道我内心所想?”
“啊?”他愣了片刻,默默将取下來的銀戒戴回去,然後松開她的手,不自然道,“剛才是意外,以後我絕不亂聽了。”
“……”祁桑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情緒。
不行,她要去找執法長老把這隻奇怪的魇處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