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風聲緊,水聲急,尖銳的聲音在耳畔疊起,仿佛有厚重的東西在腦中撞擊。
祁桑不适地閉上眼,卻在睜開眼的那一刻望見了來來往往的人群。
她居然離開了方才的月湖。
似乎不止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穿虹魚也暈乎乎地落到低空,就近伏在一處石獅子上歇息。
祁桑緩過神,不欲給它平添負擔,便躍到地上,找了幾顆靈石喂給它,讓它好恢複精力。她也深深地呼吸幾口,視線在四周打轉。
不經意擡眼後,居然看見本該坐在閑月軒忙于要事的人迎面而來,祁桑定睛一看,确認自己并未眼花。
可晏淮鶴似乎沒看見她,徑直錯身而過。
她有些困惑地揚聲叫住他:“晏淮鶴!晏淮鶴!”
隻見眼前的人步伐頓住,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将視線落在她身上,一言不發,沉默不語許久。
祁桑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昨日那麼多冊子和留影石都看完了?不是讓你記得休息麼?”
“……”晏淮鶴舒了口氣,視線在四周掃過,而後又落回她身上,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客棧,淡淡道,“有事要确認清楚。”
祁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門匾上大氣的“八方客棧”四字映入眼簾,原來是來調查魔偶一事的。
他接着道:“隻有你一人麼?秦二公子呢?你們……分開了?”
“是這穿虹魚中途有些不适,要停下來歇歇,至于秦瞻景他留在飛魚湖等我們。”她指了指一旁恹恹的飛魚,解釋道。
“……”又聽到了“秦瞻景”三字,自己究竟為何要提及他?
晏淮鶴不虞地皺起眉,雖神色如常,語調也沒什麼起伏,可出口的話語卻冷冷沉沉,聽上去不大高興:“才出來沒多久,便放心你一人乘着這飛魚離開視線,全然沒有在意你的安危。”
“也沒有這麼嚴重,畢竟荼漓也是獨自乘着飛魚去看風景了。”祁桑道,“而且,秦瞻景也沒有這個意思,他隻是怕我們找不見人,才會留在原地。”
“是嘛?百年不見,你對秦二公子倒是還如以往一般了解得一清二楚,不必明說便能知曉他的心思,處處維護于他。”
晏淮鶴頓了頓,這話似乎說得太過,轉而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秦二公子畢竟與你分開許久,他現今如何,你一概不知,一味以過往情誼影響判斷,實為大忌。外人不清楚你的情況,行事難免粗心大意,你卻渾然不在乎……若要去飛魚湖散心玩樂,為何不同歲師妹他們一起?你與諸多同門在陸吾之時的情誼莫非就比不上與秦二公子的?”
少見他一口氣說這麼多話,祁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這話在腦海響過一遍,敏銳地抓住他最後的诘問。
什麼叫比不上?
她正色反駁道:“我什麼時候說了比不上了?這是能比較的嘛?”
“自然比不上。”他順口回道。
星鵲節一行,不就回絕了他麼?
與歲倚晴他們出門,可直截了當地拒絕他,與秦微之出門,也可撇下他……何時比得過一回半次?
思及此,晏淮鶴垂下眼,将視線落到一旁的角落,細碎的發絲遮掩住眼底的神色。
聽他如此斬釘截鐵地說道,祁桑竟有種自己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的錯覺,旋即反應過來,哼聲道:“晏淮鶴,你不要空口污蔑我。”
“污蔑?星——”他正欲說些什麼,意識到自己不夠冷靜的思緒,眉頭一皺,咽下後半句。
“星?”祁桑一頭霧水,他這突然停下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他思忖片刻,不動聲色地改口道:“在水清天遊玩散心一事若是無人在側,也可去尋諸位師兄師姐,緣何需要一個不上心的外人來代行?你如此做,實在教人放心不下。”
祁桑一面低聲重複他的話,一邊捋順自己的思緒:“教人放心不下?有什麼好放心不下的?”
他的語氣落入耳畔隐隐帶着些愠怒,也不知為何又莫名其妙生氣起來……是不是擔心她一個人落單?
祁桑深覺自己接觸到了關竅,雙眼亮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順着他的話來,就不會生氣了吧?
而後,她沖他笑道:“你放心吧,我馬上回去同他們彙合,不會有危險的。”
言罷,她摸了摸湊近來的那隻穿虹魚,單手撐着跳了上去,正待重新出發。
話音落在耳畔,晏淮鶴沒怎麼認真去聽,隻靜靜地望着她。
明媚的笑意在她臉上綻開,似春日裡的驚鴻一瞥,令人悸動不已。可一想到她今日的情緒會如此歡欣是為了何人……他便覺心底再度升起一陣莫名的不快。
這笑刺眼極了。
似乎從未見過她如此心心念念一個人,連帶對上他時都是滿心滿眼的好情緒。他或許不該特意尋來天璇街,聽到這些話不過是給自己添堵。
幼年相識便能勝過一切麼?他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可以确認,一定能勝過他……
也是,他本就不讨人歡喜,自幼便是。
晏淮鶴眸光暗下去,壓下心底波動的情緒,教人察覺不到一些,再擡頭時眼神平靜無波,溫聲道:“那便走吧,不必太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