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昱行打斷了他們的話,“茲事體大,要把騎兵的屍體帶回去驗明正身,還要上禀。”他吩咐官府的人請郎中來照看幸存的村民,駐紮在這兒進行人數的清點,他從定南帶來的士兵則帶着騎兵的屍體先一步入長平。
在離開前,抱着孩子的婦人拉住了喬懷潇,喬懷潇轉頭,婦人瑟縮了一下,她稍稍回過神來,放柔了神色,“怎麼了?”
喬懷潇一身被血濺的一塌糊塗,婦人指指她身上的衣服,“姑娘要不要換外衣再走?”
喬懷潇有些意外,點了點頭,跟着她走到了草房的内室,說是内室,實際上這間草房也分不出内室和外室來,一進門右側就放着一席床一個櫃子,左側放着一個竹編搖籃,一張方桌,還有兩張竹凳。
婦人把孩子放進搖籃裡,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一身素白的麻布衣裳遞給喬懷潇,“都是幹淨的,姑娘别嫌棄。”
喬懷潇接過衣裳,背過身去解開外衣,再把這白衣穿上,“這是我第二次借别人的衣服穿。”
“什麼?”婦人沒聽清她的話。
上一次是落水,這一次是殺人,都不是什麼好事,喬懷潇搖頭,朝婦人笑笑,“好在還有人願意借我衣服穿,真是多謝。”
婦人第一次見她笑,雖然是很淡很快的笑,她仍然被這笑晃的一愣,片刻後才回神,“應該的,今天若不是姑娘願意出手救我們,雲邊村恐怕都要被那些人殺穿了,我孤兒寡母的豈能幸存?”
喬懷潇換好衣服,她走到搖籃邊,裡面的小孩正伸着手在空中抓來抓去,她看上去絲毫沒有被吓到,稚嫩的面孔不知世事,恬靜而圓潤。
王寡婦在身後對她說:“姑娘你武功高,是個有本事的,人又心善,外面那羅大娘是個苦命人,兒子常年不在家,這下丈夫也死了,看她那樣子,再待在這兒是要出事的,姑娘能不能把她帶上,至少先别待在這兒,若是可以,找個大夫看看,我是死過丈夫的,我知道她那樣子不好過,是會把人逼瘋的。”
“我帶她去長平。”喬懷潇的話給王寡婦吃了一顆定心丸,“你放心吧。”
喬懷潇朝外走去,王寡婦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外面,陳所得正擦着喬懷潇的那柄劍,手中的布頃刻由白便紅,而長劍又恢複了那雪亮無塵的模樣,陳所得擡起眼睛,瞧見了喬懷潇,朝她招手,“小幫主,這兒,我們回去了。”
謝昱行整好了隊,前後都有士兵騎馬開隊和殿後,一行人緩緩向前,從雲邊村離開。
隊伍中間是三個孩子,王羌和包福、齊保輪流攙扶着羅大娘,還有喬懷潇、雁幫的十餘個夥計打手。
喬懷潇環視了一圈,謝昱行說道:“你手下沒人受傷。”
喬懷潇沒回他的話,餘光中見到一隻手伸了過來,她定了定視線,發現是謝昱行遞過來一張帕子,他指了指她的臉,“臉上還有血迹,擦擦。”
喬懷潇接了過來,從眼窩到下颌,細細擦過,就在謝昱行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喬懷潇說:“今天是我第一次殺人。”
旭日的陽光照下,有些刺眼,謝昱行張了張嘴,聽見她的後半句話,“沒有殺完,不夠暢快。”
謝昱行十分震驚,但又沒那麼震驚,因為他想起喬懷潇的這三年,他記起喬懷潇臨走前對他說的話,他意識到自己的确小瞧了喬懷潇,她需要的不是被保護,相反的,她總是保護别人的那一個。
在湍急的建江,她能一頭紮下水去救自己,她會為了鋪子裡一個丫頭收到報複而憤慨,她從纨绔座下馬救下陌生的小孩,她看不慣貪官污吏,她有百種方法、千種巧思,她從來不懼怕挑戰,宛若翺翔在暴風雨下的海燕。
自己的确該自愧弗如,謝昱行攥緊手中缰繩,“你是來找這三個孩子的?”
喬懷潇聽見他的話,點了點頭,原本她的計劃是在找到這三人後一人一頓竹闆炒肉,現在卻是沒有這個心力了,她突然想起謝昱行來時的樣子,終于問道:“你怎麼會來這兒?”
“我打算從這邊入長平,沒想到路上遇到羅大娘想去報官,說是有孩子跑上了山,怕他們走丢。”
謝昱行的話被王羌聽了個正着,心中生出無盡的慚愧,要是他們不跑上山,是不是就不會遇上那群波利人,那群波利人是不是就不會找到村子,不會有這麼多人死去。
雲連山離長平不算遠,但在進城之前,士兵們稍作修整了一番,把騎兵的屍體藏好再帶進城,免得引起恐慌。
謝昱行要去府衙,而喬懷潇聽陳所得說王羌三人的父母還在學堂,帶着雁幫一行人朝文誠堂而去,隊伍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