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不會!”謝辛辛擺擺手,見劉宛松了口,悄悄地往門邊退了退。
“站住。”
謝辛辛苦着臉,停下步子道:“宛姐姐,我真得走了,不然趕不上時辰啦。”
“拿着。”劉宛将鍋裡才蒸好的豆沙包子裹在手帕裡,往她包袱裡一塞。
謝辛辛将手帕掀開一角,看那些包子都做成了兔子形狀,拿紅棗泥畫了兔子眼睛,栩栩如生。她心裡一暖,問道:
“宛姐姐,你什麼時候做的?”
劉宛自顧自收拾着鍋鏟,道:“昨晚上你才說要走,我心裡堵得睡不着,索性起來給你做些包子,早上一蒸便是,你路上好帶着些。”
見無人回應,劉宛猜謝辛辛是趁着機會溜出去了,方慢吞吞擡起眼來。卻見謝辛辛仍站在原地,眼眶比兔子還紅,她笑道:
“怎麼?誰把你眼睛給打了?”
謝辛辛忙擡頭閉了閉眼睛,将那酸澀之情硬生生咽了回去,才沖過去抱住劉宛道:
“宛姐姐,我這幾天覺得好累。”
劉宛怔了怔,撫上她的手,寬慰道:“小姐,你還小,又舍不得把謝家的東西全交給宣王府裡,自己操持這三年,累是自然的。你本是該出去玩一玩的年紀,我隻是放不下心,不是不願你出去。”
聽劉宛并未叫她掌櫃,而是像小時候那樣喚她“小姐”,謝辛辛的鼻子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她心知自己并非是因操持酒樓太累,可她說不清,也不能說。
也許是因為謝府沒了之後,她不得不依靠宣王世子才将家業重興,卻要與王府安插的人鬥智鬥勇,她覺得疲倦。
也許是因為家仇未報,她肩上的擔子太重,又不敢将這重量給至親的劉宛分擔,她覺得孤單。
也許是因為夾在宣王府、郭知州、北瑛王府之間,誰也不同她說真話、說明白話,全要她去猜,去在其中摸索出對自己有利的那條路,她覺得心力交瘁。
“去吧。”劉宛拍了拍她,替她把包袱挂到肩上。
謝辛辛整理好心緒,便也笑着同她告别,說:“那我真的走啦。”
“走吧。”
小廚房裡剛揭開鍋,一屋子滿是熱氣。謝辛辛在這熱氣裡呆了會兒,剛出門也不覺得涼,才走遠沒幾步,冷風就将她背上的微汗一刮,一陣寒意便透進她身體。
她縮了縮身子,咕哝着“今年似乎格外冷些”,伸手要從行囊裡摸件防風的混絲褙子。
就見熹微的天光下,阒立着一男子窄背細腰的剪影。謝辛辛隻當是陸清和在這等她,顧不上添衣,就揚着笑奔過去:
“陸清和!”
那人一回頭,卻是一張挑着眉毛、天真憨直的臉。雖五官線條分明,中庭挺括,也可稱得上豐神俊朗,隻是那雙眼睛中漫着清澈的單純,她一看便知道是誰。
謝辛辛逐漸緩下腳步,面色漸漸不滿。
“你什麼表情啊?”鄭瑾瑜惱道,“這兩日未見,我也沒惹你啊,你這麼嫌棄我幹什麼?”
“怎麼是你啊,陸清和呢?”謝辛辛闆着臉,懶得接他的話。
“喏。”鄭瑾瑜往邊上讓了讓,露出後面的石橋。
橋邊一人、一馬車,陸清和一襲白衣,身後是蕭疏草木、湧動流雲,如畫中松鶴般迎風堂堂而立。
謝辛辛不覺又笑起來,朝他跑了過去,脆聲道:“久等啦。”
陸清和淡淡地一點頭,卻道:“本來是要走的,被鄭公子攔住了。”
“……。”謝辛辛被噎了回去,一回頭,見鄭瑾瑜鐵青着臉,隻好敷衍道,“沒想到你還有心替我攔下他,多謝了,你回去吧。”
“我可不回去!”鄭瑾瑜氣鼓鼓地,“我同娘說過了,我也要去邺州,尋我姑父給我安排個差事,曆練曆練!”
謝辛辛一愣,伸手去探他的額頭:“你生病啦?發燒了?不賭錢了?不吃酒了?”
“你才發燒了!”鄭瑾瑜啪地打掉她的手,“人總是會成長的嘛!”
他沒好意思說,上回胡捕快的死狀給他留下了深深的震撼。每次再想去酒樓賭坊耍混,那個場面就忽然出現在他腦海裡,提醒他,世界上除了他這樣的纨绔,還有許多無權無勢、莫名蒙難的普通百姓。
阿鳳“唰”地拉開了馬車的簾子,氣沖沖道:“就因為他非要同行,我們不得不改道水路了。”
謝辛辛點點頭:“水路也挺好呀,蓮州與邺州一江之隔,走水路反而比駕馬車還快兩日。隻是為什麼他來了我們就得走水路?”
阿鳳伸手一指,謝辛辛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登時被馬車後頭,那一排拉着箱子的車隊所震撼了。
“這……”謝辛辛目瞪口結。
這每個箱子都是錾着戲犬蓮蓬等花樣的烏木大箱,極盡富貴,一看就是鄭家的風格。
鄭瑾瑜撓着脖子,嘿嘿一笑,道:“是,這都是我的行李。咱們一輛車裝不下這麼多,隻能請家丁幫我送到碼頭,到時候跟着船一道運走。”
說着他拍拍胸脯:“放心哈,船費我包在我鄭瑾瑜身上了。”
“船費不是問題。”陸清和聽他們聒噪,按了按眉心,适時地開口。
“隻是聽聞近來江中鬧水鬼,專挑你這種富家公子下手。”
“水鬼?劫劫劫财還是劫色啊?”鄭瑾瑜結結巴巴道。
“你當是強盜啊?還劫财劫色?”謝辛辛無語道,“水鬼水鬼,當然是劫你的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