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窈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初時還記得要遮掩,額頭抵在車壁上,面朝向外,不敢讓車上另倆人看出。
後面便不成了。
她睡到深處,下巴一點一點,如同小雞啄米一般,且動作幅度愈來愈大。
壓根控制不住。
便是魏嫣這樣沉浸于悲傷中的人都察覺出來,更遑論魏珩了。
魏嫣一瞬忘了哭,隻覺荒謬。這樣的情形,她是如何能睡着的!
她小心地去撇自家大哥的神色,總覺得他愈加冷了些——
也确然,她從沒見過有人敢在大哥面前躲懶。
她必定是要被責罵了。
有顧窈引走魏珩的注意,馬車一停下,魏嫣立時低聲道:“我下去了,大哥。”
她也不想看顧窈的熱鬧了,抓緊在大哥跟前消失,免得他又要加罰才是。
一個姑娘逃也似地跑走,視他為洪水猛獸,另一個姑娘,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魏珩想叫醒她。
困也該家去睡,在馬車上便打瞌睡,實在不像個守禮的姑娘家。
但她今日受了委屈,他沒得再給她氣受。
且魏珩心裡頭清楚,她本就不是甚麼守禮的孩子。
為人豁達,自由自在,絕不受禮法約束。
與他全然相反。
怔愣間,這姑娘又是一點頭,狠狠向底下啄去——
魏珩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托住她的下巴,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的臉,隻覺她鼻息一點點地噴在他手指上。
一縷一縷,如風息纏繞。
這樣大的動作,卻仍沒醒——
他将能感知她氣息的大拇指往下移,不慎揉過下巴上那軟軟的一團,指腹微麻。
魏珩低聲:“怎就這樣困?”
他隻是自語,并不指望她能答,卻聽她嘤聲含混開口:“困。”
“太早了,好困……”她的腦袋就這樣歪在他手心,眸子緊緊閉着,睡得酣甜。
她又輕聲:“表哥……”
馬車寬敞,他卻覺逼仄。
心跳如鼓擂,在他耳邊一頓一頓。
他的眸子凝着她,自眉目至唇,一點點,描摹她的影子。
是太早了,他想。
她是個活力四射的小姑娘,若沒睡好,白日怎麼有精神。
魏珩喚她:“阿窈。”
一聲叫不醒,便叫第二聲、第三聲。
唇齒相碰,他又覺“窈”字甚好,就該是他的表妹這樣。
顧窈隻覺耳邊越來越吵,終于揉着眼睛醒過來,見大表哥虛虛圈着自個兒,一時懵得隻知眨眼。
怎麼回事啊?
魏珩已松開手來,将他方才問過的話再問一遍:“怎麼這樣困?”
顧窈雖百般提醒自個兒,卻仍被抓包,一時尴尬地垂下頭,心虛道:“我……我暈馬車……”
魏珩:……
他眸中閃過無奈。
她倒是會找台階下。
顧窈咬咬唇,怕他生氣,可憐巴巴地看向他:“我真不是故意睡着的,表哥。”
閻王表哥面容平靜,垂下眼看她。
視線相交那一刹,她望見他眸中墨浪起伏,瞳孔中倒映着自個兒的臉,清晰可見。
一人探得心意,另一人懵懵懂懂。
顧窈終于不安于兩人的距離,她往後挪動,背脊緊貼着車壁,結巴喊他:“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