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眸子落在信誓旦旦的裴炆欽身上,又轉向滿臉不高興的顧窈——
這确是于她們魏家而言再合适不過的解決方案。
既能斷了魏嫣的少女心思,又能将顧窈這個禍害轉手。
且眼下魏珩并不在府中,若此時拍闆,待他回來便是想反悔也遲了。
魏珩身為魏氏長子,做不出兄奪弟妻的醜事。
她面上露出笑意,轉頭對裴家太太道:“兩個孩子的事,咱們進松壽堂說。”
裴炆欽面上露出喜意——瞧老太太神色,想是有點苗頭了。
衆人提步往前,然而卻驟然傳來一聲嬌叱:“等等!”
想一千念一萬,都抵不過這個思維跳脫的姑娘忽然發難。
顧窈徑直走過去,将魏嫣腰間的祥雲紋玉佩扯下來握在手中,當着衆人的面朗聲道:
“我母親當年救下裴氏太太與尚在她腹中的大姐姐,我不要臉地說一句,此乃大恩。因這恩情得魏府收留,我居于此,卻并非賣身。
老太太今日若執意決斷我的婚事,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拿着這信物去京兆尹院狀告魏家苛待恩人。”
她沒有那樣多彎彎繞繞的小心思。
魏府上下不是都說她挾恩圖報麼?那她便将這名頭坐實了!
老太太想拿高堂長輩來草率決定她的婚事,她便要拿救命之恩去壓她!
屆時鬧大此事,她倒要瞧瞧,京中會如何評判迫不及待将恩人嫁出去的魏氏。
她憑的是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氣,且近乎是拿出了性命來搏鬥。
世家哪裡會沒有自個兒的勢力,她敢說出這威脅,便做好了他們要害她的準備。
但其實她更是拿魏珩做賭注。
她賭,魏珩在魏府最少也有一部分話語權,魏家人想不費吹灰之力殺了她,須得通過魏珩。
“放肆!”老太太面色全然陰沉下來,看着顧窈無法無天的模樣,隻恨當初竟心軟讓她入府。
她們一行人就立在院中,魏家雖禦下嚴苛,但到底也有幾個奴仆瞧見,看不見的暗處更隐匿着不知幾人。
這樣的事若傳出去,魏家在上京是沒臉見人了!
老太太顧忌着顔面,一口銀牙險些咬碎,隻得往肚裡吞這屈辱:“阿窈,咱們進去再說。”
既然已然撕破了臉面,顧窈便連動也不動,冷道:“我知你們都說我是挾恩圖報而來,既然我是你們魏家的恩人,那為何要如此待我?”
老太太未曾應她,那裴家太太已是怒火滔天,罵道:“果真是鄉下來的泥腿子,半點禮儀沒有,還拿當初的事兒念叨個不停!我們家姑奶奶那是吉人自有天相,與你們這幫子泥腿子有何幹系!”
顧窈輕哼一聲:“我這泥腿子看不上你兒子,望你趁早領回家去!”
“且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兒子私德有虧,再惹我,我便去找國子監的夫子!”
“小賤……”裴家太太眼中冒火,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剝了去,那罵聲已在嘴中即将吐露出來,卻讓老太太厲聲堵了回去,
“行了!”
她目光銳利地望向裴家太太,心中郁氣橫生。
本就被這小狐狸精占了恩人的名頭,再當衆辱罵于她,屆時她真要告,豈不讓魏家又多了一份罪名!
再望向窩窩囊囊縮着的裴炆欽,便知此子無用,已然指望不上。
本就是一場鬧劇,如今興師動衆,卻是丢了大臉。
老太太強忍着,道:“行了,不過是兩個孩子間的小打小鬧,何必認真。”
她道:“去屋子裡喝杯茶歇歇罷。”
她那張老氣橫秋的臉耷拉着,警告顧窈:“回你自個兒的院子待着去。”
顧窈心跳得厲害。
她知曉這一遭算是逃過了。
她緩緩邁開步子,路過垂着腦袋的魏嫣時,頓了頓,低聲道:“多謝。”
這玉佩,平日未曾見魏嫣戴過,是她方才忽而拿出來懸挂于腰間。若非她提醒,顧窈還想不到以此為要挾。
無論魏嫣心裡頭怎樣想,但到底是幫了她。
此日過後,顧窈正式成了魏府的透明人。
在下人口中,她膽大妄為,當衆辱罵長輩,是最瘋最惡劣的泥腿子。在長輩眼裡,她挾恩圖報而來,偏不滿足向魏家恩将仇報,是最小人的女子。
因這事,連春桃與夏蓮兩個丫鬟都有些疏遠她。
顧窈理解。她最終也是要離開魏府,而她們,還是得在魏家生存。
她如今也不練字了,就在院子裡打拳,一聲聲暴喝從嗓子眼裡出來,隻覺自個兒從來上京就憋住的氣終于舒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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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時,她獨自坐于台階上,一口一個地嚼着梅子幹,酸酸甜甜,嚼得腮幫子疼。
忽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夏蓮跑得有些急了,頭發都教風吹得亂了些,她面色激動:“聽聞大爺回來了!”
“表哥!”顧窈也“蹭”一下站起來,她眼裡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