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一天還熱得隻需穿件短袖,沒想到夜半一場雨,讓氣溫直接驟降到了個位數,瀾城變得又濕又冷,哪哪都漫着入骨的寒氣。
遲未晞剛到溫家别墅,還在換鞋,傭人阿姨便急急端來一碗姜湯。
溫嘉檸跟在阿姨身後,十分需要好友和自己一起“有難”同當,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托着手中的碗,扁嘴說:“晞晞你也快喝快喝。”
遲未晞了然。
好友正處在生理期,輕微的痛經,無論吃什麼藥都不管用,有效的就隻有這滿滿一碗紅糖姜。
可她最不喜歡吃蔥姜蒜。
更别提這一碗專由老姜片熬出的水了。
遲未晞趕忙把帶來的黃油曲奇交給阿姨,接過碗,陪着好友一起“有難”共享。
一碗姜水下肚,溫嘉檸總算是活過來了。
整個上午,兩人在房間做功課,吃過午飯,溫爺爺準備動身回京都一趟。
一行人站在玄關,溫嘉檸抱着外公的手,叮囑他回來的時候一定一定一定要記得帶禮物,遲未晞無法對他們驕縱,隻輕聲道别,說着:“溫爺爺再見,祝您一路平安。”
溫骥平笑聲爽朗,和遲未晞說過謝,又應起外孫女的話:“帶帶帶,誰敢不給你帶。”
梅梳月在一旁好笑。
看了眼溫骥平,嘉檸喊他外公,晞晞說跟着她叫外公好像有點奇怪,便一直禮貌稱呼他為溫爺爺。而她呢,嘉檸喊外婆,晞晞叫姨姨。
各喊各的,真是很有趣。
沒多久,吵吵鬧鬧的玄關終于恢複平靜,現下已一點走過半,寫作業是不可能再寫的了,遲未晞和溫嘉檸決定去往後院的獨棟書房。
沒走多久,梅梳月帶着傭人也跟上。
昨晚上剛下過一場雨,今早又沒太陽,此時天色昏昏暗,石子路面洇濕,幾人在門外換好拖鞋,梅梳月才推開書房厚重的木門,往裡走。
入眼是成片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樹影攜雨滴婆娑,窗戶往左是到天花的長排大書架,書架後方是一片木牆,牆下鋪一張灰色羊絨毯,做舊的煤油燈穩穩立在毯子旁邊的矮方桌上。
由書架從兩邊看,是左與右,新與舊,明亮與昏暗。
傭人點好了松香。
梅梳月随手在書架上抽出一本遊記,沒管兩個小朋友,直接去往落地窗前的搖椅,并轉頭吩咐人記得往圍爐裡擱一壺花茶,她不喝,隻讓她們添水燒着,她要聽那治愈的“咕噜咕噜”聲響。
說着蓋上薄毯,翻了翻書頁,眼鏡一摘,打盹去了。
遲未晞和溫嘉檸則去了書架後方,不算昏暗的角落,溫嘉檸旋亮了煤油燈,不忘把兩杯芝士奶綠和黃油曲奇也帶上,簡單将它們擱上桌,兩人便跑去書架底下翻找新補貨的漫畫書。
很快,她們抱着高高一摞,任由自己随意就倒在了羊絨毯。
不知過了有多久,靜谧的空間裡,有着茶香的書房,時間好似走得很慢。
忽被一道聲響打斷。
管家輕敲木門,細微的“咚咚”聲将梅梳月吵醒,剛要發作,看清外邊站着的人,眼神一嗔,來了個祖宗。
輕微響動勾來了遲未晞的注意。
她坐在昏暗一側,書本往大腿上一擱,背靠書架的身體微轉,手指順勢攀上木質書架的橫邊,再微微彎下肩脊,使頭能更低,讓視線更好地出現在書架與書籍之間的縫隙。
那邊模模糊糊一道影,卻也能看出來人個高腿長,身上穿一件寬松夾克衫,黑長褲,正批着一身室外潮氣走到搖椅前,半跪下,隐約可見的帥氣側臉,有點邪。
很驚豔。
遲未晞不由睜大眼,可那縫隙實在是不夠寬,她隻好放棄繼續朝那看,轉回身的同時,聽見他開口,悠悠叫了聲:“媽咪。”
于是她得以知道,原來他就是溫嘉檸口中那個“在國外念商科的”、“優秀的”、“上次給我帶的禮物和這次居然是一樣的”、“看不透”、“狠人”、“出過嚴重車禍”、“月月外婆為他祈了平安牌,順便給我們也祈了一個”的,有那麼多那麼多前綴的,小舅舅。
跟着梅梳月沒好氣,看似罵人的語調無不透着寵溺,罵他衰仔一個:“這麼冷的手還要跑過來牽我。”
又問他:“你是想冷死誰?”
可他慢條斯理,語調不含半分歉意,笑着對梅梳月說:“是我不對,我應該先暖暖手,再過來牽您。”說着就要把手朝圍爐裡擱。
爐上茶壺邊壁滾燙,吓得梅梳月趕緊一拍他的手,“啪——”
卻忍不住,笑罵他:“慣的你,沒個正行。”
露縫的書架不隔音,兩人的對話全都落在遲未晞耳裡,她覺得很有趣。
接下來便是一陣短暫的安靜,遲未晞目光重新回到書本,沒兩下又歪着身體去咬桌子上的吸管,嘬一口,鹹鹹的芝士奶香便融化在口腔。
身旁好友抱着本《蠟筆小新》,不知看到哪,突然就倒在地上“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四腳朝天的樣子像隻被人翻了身的搞笑烏龜,遲未晞好笑,視線飄過去,餘光一暗。
她側眸,微低頭,才發現書架與書本那道縫隙虛虛有了遮擋。
黑色的長褲,她知道那是誰,心跳突然莫名鼓脹。
書架兩側一明一暗,室内松香勾着花茶香,頭頂是不滅的燈,溫譽文停在亮處,随手抽掉了上方的一本書。
而遲未晞坐在昏暗角落,不知為何突然染上了緊張,手指下意識給漫畫書翻了頁,一低頭,發現是惠子的告白。
她正在對黑澤說:“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竟是關于他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