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什麼？誰去邊疆了？”李團長見章林雙忽然失神，擔憂地問，想去拿他手裡的信，手往前伸了下，又收了回去。

“是班長家裡來的信呢，班長你家裡誰去邊疆了嗎？”成玉沒什麼心眼，撓着後腦勺，笑着問。他把信拿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是從章林雙老家郵來的。

李團長側頭看了他一眼，眸光沉了下，緩緩轉過去，看着章林雙，沒再說話了。

老早全國就号召青年支援邊疆建設，他都是知道的。看着章林雙的樣子，李團長推測大概是章林雙常挂在嘴邊的大哥去新疆了。如果他猜測是對的，那這個消息對他來說也算是個好事，章林雙說不定就願意留下來了，反正回家也沒法團聚，但……他現在死活都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

成玉還在笑，李團長忽然站起來，朝他們推了推手，轉頭對章林雙說：“你還需要休息，我們先回去了，你先好好休息，不着急着歸隊。”

“我們才剛來啊！”幾個小士兵沒領會李團長的意思，還往裡擠，嚷嚷着。

章林雙坐在床上，捏着信的手擱在被子上，看着窗外，神情落寞。李團長瞪了幾人一眼，跟趕鴨子似的把一群人攆了出去。

房間裡忽然安靜下來，隻有信紙摩擦被褥發出的細細沙沙聲。

章林雙捏着信的手動了下，發出清脆的咔咔聲。他又忽地又拿起來，盯着那封信，再次看了起來。

一個月了，從老家郵過來都得一個月，大哥和大嫂，還有林珊已經走了快一半的路吧？現在是到哪了呢？章林雙琢磨起來。家裡人都去新疆了，他是不是也能去呢？他又想。他表情一變，忽然神情又耷拉下來，因為按規定他退伍隻能回原籍。

章林雙歎了口氣，視線又看向那封信，大哥的字一個一個跳進了他的心裡。

“日子并不好過，都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吃上口飯了，更記不清停工了多少日子。林雙，大哥看到你在部隊發展的很好，很開心，希望你能在部隊一直待下去，待到好時光再選擇退伍。我們都沒有選擇，但你有，有光明的前途，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有所作為！在部隊要好好照顧好自己，大哥也會照顧好大嫂和林珊，請放心，待安置好會再去信，保重！”

章林雙深深地盯着那封信，慢慢把信貼到胸口，閉上眼睛，在心底輕輕地說他會聽話，然後沉沉地說了聲保重！

*

浩浩蕩蕩的棚車專列飛速向前，每節車廂裡都擠滿了懷揣夢想的青年，個個臉龐紅暈，寫滿了對未知的憧憬。

故鄉逐漸拉遠，安靜的車廂也慢慢沸騰起來。青年們心中的熊熊火焰噴放，對建設邊疆的渴望逐漸驅散了離别的傷感。加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坐過火車，又是從各地來的青年，湊到一起，新鮮感上了身，一群群地圍在一起，相互交換姓名，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隻有章林一、真桃，還有章林珊和陳墨這一隅依舊彌漫着悲傷的情緒，幾人默默地坐着，沒有參與聊天，仿佛周邊的熱鬧和他們無關。

“你們在這裡啊，讓我好找啊！”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四人微微一愣，朝聲音方向看去，就看到了馮琨。

四人神情更是驚詫，像是不認識一般，怔怔地看着都不出聲。最後還是章林一先回過神，問道：“你怎麼也去？”

馮琨笑了下，擺擺手，說：“我是這次的領隊，本來是另外的同志帶隊的，家裡有事，王書記就讓我來了。”

章林一“哦”了下，神情又恢複如常。

馮琨繼續說：“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路程長，中途要接别的省的人，一路要走走停停，到目的地估計都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我就在第一節車廂。”

馮琨是趕上車的，在趕過來之前，王強囑托他要多照顧章林一一家人。

章林一點頭，“嗯”了下，道了聲謝謝。

馮琨微微一笑，見氣氛不太對，就打算就此打住，準備走了，忽然真桃叫住了他。

“需要什麼嗎？”馮琨停下問。

真桃看着他，眸光期盼，問：“你是會回來的是嗎？”

話一問出，小小的車廂裡忽然冷了幾度。

真桃用的是回來，而不是回去。

馮琨笑容僵住，看着真桃絕望的神情，怎麼都笑不出來了，點頭如生了鏽的機器卡頓，用極小的聲音“嗯”了下。

真桃微微一笑，說：“我知道了。”

“桃桃。”章林一看出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輕聲喚她。他想寬慰她，可真桃嘴角一撇，别過腦袋，望向了窗外。

馮琨站在這裡很尴尬，所有的目光都像刺一樣射向他，也就遲疑了一秒，留下一句“有事就叫我”趕緊就往前方車廂跑走了。

幾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忽然又一道男人聲音響起，聲音很大，壓住了車廂裡鬧哄哄的聲音。

斜對着他們位置的一個男人站在椅子上，一手揮舞着，大聲說：“同志們！新疆是個好地方啊，就等着咱們去建設呢！别沮喪了！讓我們看看大家的熱情吧！玩遊戲好不好啊？”

車廂忽然就安靜下來，滿車廂的人都看着他，再相互對視，長久的沉默後，第一個人跳起來應和：“玩啊！别喪了！要玩什麼遊戲啊？”

“新疆是好地方，去了就有吃的！想想都很開心！”

“我們的日子要好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