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轎簾放下擋住身後衆目睽睽的探究,她整個身子才如同爛泥般癱軟在轎廂中。
不知晃了多久,半夢半醒間沈旆甯突然聽見外頭傳來落轎聲,她猛地一下驚醒。
撩簾出了轎子後寒意瞬間席卷全身,沈旆甯不自覺一個寒顫,止步站在門口看向門匾上楊宅兩個字時忽地心生怵意。
昨夜她一宿沒睡,現在也不知道楊遠清怎麼樣了。他們這樣要如何換回來?
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回來便好,萬一換不回來呢?
思緒煩亂,沈旆甯幹脆心一橫眼一閉,換不回來那她便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楊遠清!
“老爺。”
進了門,沈旆甯因門房的這一道稱呼定了心緒。
楊家所住是一間二進的宅院,是當初楊遠清入京為官時掏光了本不富裕的家底才買下的。
剛穿過垂花門,沈旆甯就隐約聽見正房中傳來了楊母那熟悉的呵斥聲。
“沈氏,你進門四年無所出,我兒沒休了你便算有情有義。你昨日害他落水,我讓你跪到遠清回來隻是小懲大戒,如今你這歪七扭八的樣子,是想忤逆我嗎?!”
“娘!”
斥責過後,随之傳來的卻是自己的聲音。
聽着那滿腔憤怒哀怨和敢怒不敢言,匆忙趕回來的沈旆甯忽然覺得有些新鮮。倏忽放慢腳步,她壓下眉心疲倦挑眉擡頭望了望天色。
楊母平日裡一般辰初才起,按照昨兒得知楊遠清落水後那氣性,估計起來就要把自己喊來。
算算從辰初到現在,也跪了将近五個時辰。
沈旆甯忽然覺得慶幸,要不自己和楊遠清換了身子,現在跪在正房中的可就是她了。
且不說楊母慣會用孝道壓人,若是讓她跪着,她可沒楊遠清這麼滑頭,那該是結結實實地跪上一天。
去上朝也似将腦袋别在褲腰上,可隻要安分守己不出岔子,那她不僅能清閑一天,早上還能得一頓朝食呢!
須臾間的想法足以讓沈旆甯因逃過一劫而感到心情舒暢。
“娘。”
沈旆甯走進正房的刹那就看見地上跪着的“自己”噌一下想要爬起身。
可沒等到被換了身體的楊遠清那滿眼怒目而視落在沈旆甯身上,上首的楊母就砰地一聲,将手裡端着的白瓷茶盞重重擱在了桌上。
“沈氏!誰準你起身了?!”
楊母年近半百,盤得一絲不苟的發髻上面隻點綴着一支鎏金的簪子。身穿赭色暗紋寬袍坐在上首,稍稍上揚的眉梢襯上本就嶙峋的雙頰,模樣更顯強勢。
沈旆甯順着楊母銳利的視線望去。
隻見楊遠清身子一僵,在責罵中又緩緩跪了回去。那模樣看來今天是被教訓得不輕。
見他跪下,楊母沉冷的臉才又變臉似的對着沈旆甯笑得擠出了褶子:“我兒散值了?娘讓廚房炖了雞湯,你趕緊去喝了,昨兒受了寒氣可别落下病根。”
“還是娘疼我。”
平日裡看多了楊遠清對楊母的母慈子孝,沈旆甯幾乎是信手拈來,她臉上挂着的恭順笑意,垂眸掩下一閃而過的心寒。
配合着楊母的噓寒問暖,直到最後感覺全身乏力疲軟有些撐不住了沈旆甯才打算起身離開,感受着背後那道幾乎想要把自己戳出兩個窟窿的灼熱視線,快要走到門口的她頓住腳步淡淡開口:“沈氏,你也跟我來。”
短短幾個字,卻讓幾乎跪了一天的楊遠清如蒙大赦,可在起身前他還是下意識看向坐在太師椅上的楊母。
“看我作甚?沒聽見我兒在喊你?”楊母冷臉橫他一眼。
楊遠清幾乎是咬着牙爬起來的。
從早上辰時,他被莫名其妙地喊起來,直到現在他都還滴水未進。
沒等跪到浮腫的腿站穩,他兩腿一軟又差點摔了下去。
可楊母卻似乎看不見他的窘态,端着姿态開口呵斥:“沈氏,你還不快點?沒見遠清還等着麼?”
楊遠清雖知道親娘針對的不是自己,卻還是沒忍住鼻腔中冒出一股子酸澀。
不等他情緒上頭就見站在門口的身影擡步朝院中走,他這才将側身的手緊握成拳,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疾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