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溫庭笑:“順利,你看上去心事重重。”
景甯悶悶“嗯”了一聲,卻沒說是什麼事。
“是因為……媽媽嗎?”
景甯沒有否認,隻說:“明明也按時吃藥了,也有好好治療,可就是一直不見好……”
紀溫庭皺了皺眉,擡起眼看向他,神色帶着一種令人鎮定的力量。
“景甯,你已經做的足夠多,力所能及,就不要覺得遺憾和愧疚。”
景甯看着紀溫庭漆黑的眼眸,也許是感知到風雨欲來,沒有往常的滿足,心裡空落落的,隻有一陣冷寂。
不像是安慰和開導,具體是什麼景甯又有點說不上來。
初十的時候,景甯收到了孟遠寒發過來的匿名信息。
“哈羅,考慮好了嗎?”
景甯看了眼,等到晚上回家才回了一個時間:“十五。”
對方倒是回得快:“OK。”
景甯這些天裡沒能睡一個好覺,白天看着精神尚可,晚上幾乎沾床就睡。
疲憊占據了他的大腦。
以至于半夜打過來的那通來自醫院的緊急電話,第二次響起時景甯才聽到。
他看到來電人,登時清醒,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景先生,不好了,唐女士跳樓自殺,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景甯趕到醫院的時候,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
他神色鎮定,隻有面色蒼白的可怕,雙眼黑沉沉地望着急救室的燈光,像沒有靈魂的機械、空蕩的幽魂。
護工看到他,立馬泣不成聲和他說事情經過。
“……唐夫人化療以來胃口就一直不好,吃什麼吐什麼,當時唐夫人突然說她喝粥,我很高興,立馬去醫院食堂給她買粥。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她打開醫院走廊的窗戶跳了下去……”
“對不起景先生,求您幫我和紀先生說說好話!是我的疏忽,我沒有注意她的異樣,但是求您放我一條生路,我還有家人……”
之後的話景甯沒怎麼聽清,她現在哪裡還能聽得進别的呢。
他想也許現在山崩地裂,他也隻會一動不動地站在這裡,仿佛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護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帶走的,其實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有的勸景甯想開點,有人給景甯披上了毛毯,有人想讓他去坐着。
他一概不理,緊繃着一張臉站在那裡,像屹立不倒的雕像。
景甯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吓人,醫生護士們勸都不敢勸。
自己像也沒有待很久,急救室的門就開了。
在看到醫生灰白面色的那一刻,景甯就知道,終年懸在頭頂的那把劍,終于是落了下來。
“景先生,唐女士的身體曆經兩次大手術後還沒有恢複完全,又因為病情惡化身體逐漸虛弱……這樣冷的天,從五樓跳下來……内髒出血……無力回天……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見景甯不語,醫生也有些看不下去,不忍道:“您還可以進去看她最後一眼。”
景甯點點頭,語氣麻木的說:“謝謝醫生。”
景甯走進了那間燈光如晝的病房。
手術器械都被撤走了,空蕩蕩的手術床上,躺着消瘦的身軀。
曾經這身體背着自己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為自己受盡冷眼吃盡苦頭。
景甯知道也許後來乃至現在,唐錦容也沒有那麼愛自己,可是曾經,他和唐錦容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唯一的牽絆。
是她給了自己第一次心跳。
景甯邁着千斤重的步伐緩緩走到唐錦容身邊,将她柔軟無力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想要把她捂熱,然後欺騙自己會沒事的,能留住的。
“甯甯……”
唐錦容好像察覺到他來,很小聲的喊他的名字。
可女人哪怕費力,也隻能半擡起沉重的眼皮看自己一眼。
“媽媽,我在呢,我在。”
一出聲,眼淚就像是開閘的河壩,和着痛苦,潮水般洶湧而來,将他淹沒,把他淹沒在令人窒息的浪潮中。
唐錦容已經神志渙散,或許都沒有聽清楚自己在喊她,自顧自的說:“甯甯,不要恨我,媽媽也想好好活着,我還想見見我的傾傾,她離開我的時候還那麼小,可我不能見她,我會害了她,我對不起她,或許她已經,這個不稱職的媽媽忘了……”
“不會的,不會的。”景甯哽咽着,拼命搖頭,攥緊她的手,“我每年都會給寄您的照片,她肯定認得您,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您。”
唐錦容費力莞爾,氣若遊絲。
“我很痛苦,我不知道為什麼命運要這麼對我,沒一個我愛的人都會抛棄我……甯甯,媽媽真的支撐不下去了,其實從我的手再也拿不起大提琴那一刻,我就已經覺得疲倦至極了……”
景甯渾身顫抖,拼命懇求着,在她耳邊說:“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求你了,求你了……”
可是唐錦容已經聽不見,眼神開始渙散,喃喃道:“隻要傾傾過得好,我沒有遺憾了…………”
話音落下,唐錦容的胸膛停止了起伏,心髒監護儀也傳出了刺耳的警報聲。
那些嘈雜落在景甯耳朵裡變成了一片緻命的嗡鳴。
他感受不到痛苦,他空洞地看着唐錦容至死都沒有合上的雙眼,麻木的喃喃自語: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您,為什麼您可以為了别人活着,為了我卻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