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有些忐忑,因為他的過去實在算不上清白,打架鬥毆、抽煙喝酒、支離破碎……景甯想過很多次當紀溫庭知道這些後的反應。
再不濟也得有一場來自紀秉臣的狂風暴雨,可就這樣浮雲撥水般輕飄飄的,被紀溫庭一句話蓋過去,好像那些不堪和狼狽都不再成為捆綁着景甯的枷鎖。
景甯将頭埋在紀溫庭的肩窩,把他身上那股好聞的沉木味悄悄吃到肚子裡,像小狗在汲取主人的味道。
“那天我朝你舉槍的時候,以為我可以死在你的手裡。”
景甯的嗓音悶悶的在紀溫庭胸口響起。
紀溫庭握在景甯腰上的手緊了緊。
他語氣溫和,内容卻駭人:“不會,即使你真的要殺我,我的子彈也不會落在你的眉心。”
景甯心胸震動,身體微微顫起來,忍不住問:“為什麼? ”
紀溫庭平靜的叙述道:“從我們的婚姻生效那一刻開始,我們是彼此的伴侶,不能背叛,不能侮辱,不能使用暴力……”
景甯懷疑他要背婚禮誓詞,忍不住打斷他,看着男人的臉頰,讷讷問:“所以,是責任嗎?”
這一次紀溫庭回答的很快:“是信任。”
景甯渾身一麻,如電流穿過,那種麻不是疼痛,卻叫人抓心撓肝。
他緊盯着紀溫庭的面頰,大着膽子又問:“除了這個呢?”
紀溫庭卻不再很快回答了,而是反問他:“你覺得呢?”
景甯沉默。
因為那個現在還不能宣之于口的東西,對他來說太過遙遠,因為幾乎從來沒有擁有過,以至于現在陌生的讓他有點害怕就這樣挑明。
他是個膽小鬼,總是容易在愛面前畏縮不前。
景甯羞于啟齒,想用行動告訴紀溫庭自己的在意,腦袋順着紀溫庭修長的脖頸蹭着往上,貼過他柔軟的唇,一步一步的磨蹭到紀溫庭的唇角。
紀溫庭眸色微暗,在景甯閉上眼睛吻上來的時候,蓄勢待發的手心以一種不會傷到他又不容他拒絕的姿态狠狠吻上他。
這是景甯病後和紀溫庭的第一個吻。
他們的唇齒在交纏間升溫。
景甯其實不太會接吻,但很享受這種和紀溫庭之間的窒息般的親密接觸。
他緊緊的摟住他,用跨坐的姿勢将自己縮進他的懷中,任由頭腦混亂的自己,掉進紀溫庭織構的溫柔陷阱。
紀秉臣在紀溫庭的房間遲遲沒有等到他回來,發信息也不回,又想起他還沒有吃完飯,有些擔心,隻好親自過來找。
然而才走到病房門口,他就在病房的小窗口看到了差點讓他眼睛都瞎掉的一幕。
接吻不奇怪,坐大腿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其中有一個人是他親哥。
紀秉臣深吸口氣,和門口的護工說了聲讓她等下記得提醒紀溫庭吃完飯,就邁步離開了。
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晚了。
紀秉臣沒有再回紀溫庭的病房,而是叼着根煙走了出去,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天出事的碼頭沙灘邊。
他坐在一塊礁石上,看着翻滾的海浪發愣。
“我從來沒有看過海呢?不可以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嗎?”
紀秉臣幾根煙抽完,正打算起身回去,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陌生的交談聲。
他愣了下,透過缭繞的煙霧看到少女輕快的身影,隻不過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人高馬大的黑衣保镖。
許清妍也看到了紀秉臣。
這些天許清妍的事情都是紀秉臣安排的,她對他自然不陌生,見到他也很是驚喜,赤腳踩着海水朝他跑過來。
“秉臣哥,你怎麼在這裡?也是出來看海的嗎?”許清妍笑眯眯的問。
紀秉臣轉頭,在夜色下卻借着月光看到了許清妍那雙和某個人有些時候如出一轍的一雙眼。
隻不過景甯的眼睛望向他的時候,永遠平靜無波瀾,遠沒有許清妍的明亮、清澈。
“秉臣哥?”
許清妍見他發呆,疑惑的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紀秉臣這才從恍惚裡回過神來。
“問你個問題?”
他摘下嘴角的煙,揮散飄向許清妍的煙霧,突然問:“你哥從前是個怎樣的人?”
許清妍愣了下,和紀秉臣一起在沙灘邊坐下。
“秉臣哥想了解我哥嗎?”許清妍疑惑。
紀秉臣敷衍的點點頭,說:“感覺……看不透他。”
這輩子他唯二看不清的兩個人,現在還在一起了。
許清妍抱着膝蓋吹着海風,認真想了想,笑着說:“我哥從前其實并不怎麼喜歡說話,他總是心事重重,看起來對我也很不關心,但他的心其實特别軟,會學着給我梳辮子,接送我上下學。”
“即使後來我們分開了,每個月也會給我打好大一筆錢,給我寄漂亮的衣裳和名貴的護膚品、鞋子,給我買最好的手機、電腦。他說他現在很危險,得罪的人太多了,不能把我也牽扯進來,所以後來就幾乎不再和我見面,錢卻越打越多,東西也越賣越貴。我不知道他這些年經曆了什麼,但想來應該是很不容易的,他為了我和……媽媽都做了很多,我知道媽媽很愛我,偏心我,也最放不下我,可我有時候還是不免責怪她的偏心,我怕因為她的偏心讓我哥讨厭我。我哥呢,總是說自己沒什麼能給我的,隻能盡量在物質上補足我,但我覺得,他給我的最珍貴的不是金錢和物質,是他對我的愛。”
“我哥那個人有時候看起來很高深莫測吧,其實人特别簡單,你對他好一點點,他就能馬上千百倍的還回去,但你要是惹了他,那他肯定也是要千方百計報複回去的。”
女孩說了很多,從景甯和她的小時候說到現在,紀秉臣難得的有耐心聽别人長篇大論。
他覺得很有意思,聽到最後還意猶未盡。
在他面前的景甯時而狡黠,時而倔強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有時又認錯服軟的比誰都快,紀秉臣常常被他氣到跳腳卻無可奈何。
他在自己面前沒有面對紀溫庭的小心翼翼、自在開懷,在許清妍的回憶裡又是一個沉默寡言、溫柔又強大的兄長。
都是叫紀秉臣陌生的他。
紀秉臣輕笑一聲,讓兩個保镖把許清妍好好送回去,轉身時将煙頭在掌心掐滅。
其實那天,他舉槍并不是要殺他,而是想讓他放下槍。
其實跳下水去救他,在巨大爆炸聲響起的那一刻,紀秉臣将他緊緊護在懷裡時,并不全是因為紀溫庭。
隻是感情對他來說低于很多東西,所以自己不論在紀溫庭那裡還是在景甯那裡,都早已經失去了去愛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