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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雙卻不信她。
天色已是暗暗沉沉,她走到院門口,那兩個喽啰依然将門守住,不肯讓她出去,也不替她去叫燕娘。可饒是她在院裡也能隐隐聽見外頭人聲吵鬧,叫她心裡不安起來。
無雙繞着院子轉了兩圈,小心避過那兩個喽啰,把椅子搬到院牆邊上,站在上頭放眼望去,隻見整個寨子都燈火通明,人影糟亂,豈能是為了醉酒打鬧這種小事?
無雙看了眼一人多高的院牆,咬了咬牙,到底還是踩着椅子翻了過去,跳下來震得雙腳發麻,卻還是不敢停留,快步望着那喧嚷的地方而去。
“夫人,你怎麼在這裡?”忽然有人經過,驚訝地将她攔住。
無雙駭然退了一步,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大漢,也不曉得他在這寨中坐哪把交椅,卻生怕他要将自己再關回去,隻得鼓足勇氣勉強答道:“大王派人送我去找燕娘,但方才那位姊姊說有急事,給我指了方向便匆匆去了。這位……大哥,寨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大漢倒也沒有疑她,把手一指,“夫人走反了,燕娘住在那邊。”
無雙匆忙點了下頭,“寨裡怎麼這麼亂?”
大漢猛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丫丫個呸的,說來晦氣,昨天我們搶了一個官家小姐,哪曉得她夫婿是在錦泰城做官的,如今竟然帶兵打上來了。”
無雙又往後退了半步,滿心俱是驚訝,怎、怎麼真個有人打上山來?
“大王在哪裡?”
大漢想來看出她的兢懼,“大王好着呢,大王天生神勇,那幫孬種不是大王對手,夫人隻管把心放在肚子裡,快些去找燕娘吧。”說着,把胸脯拍得震天響。
無雙自然不信,轉過身照着他指的方向走了兩步,悄悄轉頭看他大步跑了開去,就也忙忙地小跑着跟了上去。
這當口寨中人人奔忙,竟也無人顧得上管她,間或有人匆匆間瞥得她一眼,卻也無暇駐步問詢。她雖半途中跟丢了那大漢,但又跟着旁人亂走一段,竟也叫她陰差陽錯地到了寨門前。
無雙躲在樹的影子裡,攥着方才從地上撿來的一把匕首,隻覺自己記得又好像不記得這地方。
那兩角的垛子樓已不知被什麼打得稀碎,大門亦不知被什麼撞得搖搖欲墜,喊殺聲震天般響,寨裡的土匪正同幾個已然沖進來的官軍搏命,但揮刀時毫無章法,根本比不得對手的訓練有素,地上已然橫七豎八躺了一片,血腥味直沖喉嚨。
千秋大王不知在什麼地方,可想來也要兇多吉少。無雙渾身不住發抖,心中痛悔交加,這都是她咒出來的,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一定是她咒出來的……
忽然有人大喝:“住手!”
與之同時,一支穿雲響箭劃過夜色。那幾個官軍見狀停手,齊齊後退,面色大變。
無雙不知起了什麼變故,仍是渾渾噩噩,擡頭望去。
隻聽有人高聲叫道:“開門!”卻是千秋大王的聲音。
無雙心中一喜,終于醒過神來,就見大門洞開,被血染了一頭一臉的千秋大王,将刀架在一個官衣人身上,逼着他走進寨中。
她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不是身受重傷,而是擒賊擒王去了。但不知那些血可有她的?應該沒有罷,以她的作風和身手來說。何況她方才那聲中氣十足,人也瞧上去生龍活虎。
無雙松了口氣,正想像寨中旁人一樣圍上前去,忽被人自後蓦地将嘴捂住,方才起了心思掙紮,那人卻将個冰涼刀刃貼在她喉間,“夫人不要亂動,我手中刀不長眼,萬一有個損傷,那可不好。”
無雙但覺整個人如堕冰窖,這人的聲音她記得,乃是老五。原來……原來是有人做了官軍内應!
她隻見方才那大漢也興沖沖跑到千秋大王旁邊,朝那官狠狠啐了一口,“狗官!看你還神氣不成?!”
老七手中攥着一把大刀,眼神在打量寨外,嘴中道:“大王,這裡待不得了,不如請這狗官送咱們一程。”
千秋大王點點頭,“嗯,叫剩下的姊妹兄弟快些收拾行李,咱們這就下山。”
那狗官歎了口氣,“挾持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你且留着小命,再想着問我的罪罷!”千秋大王嗤了一聲,她仍然捏着那狗官的衣領,刀尖不曾稍離他喉嚨一分,該說不說,這狗官倒是個硬茬子,若非她身經百戰,隻怕這回還真栽在他手裡,“叫你的人撤下山去。”
狗官并不作聲,隻是沉默。
千秋大王也懶得作甚,一手扯下他腰上玉佩,扔給一旁的高壯女人,“老三,去傳他的話。”
老三應命去了。
千秋大王又叫人取繩子來,将那狗官綁了個結結實實。
這會兒功夫寨門前又聚起好些人來,攜兒抱女、拖家帶口,一派鬧哄哄景象。燕娘忽地分開人群,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夫人……夫人不見啦!”
千秋大王眼神一變。
老七忽然低聲道:“老五也不見了。”
千秋大王眼神又冷了冷,環視四周。
視線掃過二人這邊時,無雙隻覺老五渾身一抖,鉗制她的手也稍有松懈。
無雙那肯放過這機會,當時整個人狠命往後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