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鴻意緊緊按着霜寒十四州,輕輕搖搖頭,不知如何開口。
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對師兄師叔們實話實說。
古鴻意輕輕擡起眼來,神色堅定。
古鴻意靜靜道,“我想去青樓,贖走一個人。”
師兄師叔們皆震驚。
從未想到,向來孤僻古怪,最讨厭與人打交道的衰蘭,竟是為了這個理由。
有人翻翻口袋,那口袋赫然五個補丁。
師兄們神色很尴尬,衆人沉默着。
不是不幫。盜幫就沒一個愛财的,大家都破破爛爛,潦潦草草。
隻是幫不了。
袖玲珑扶一扶額頭,良久,慢慢道,
“衰蘭,去汴京找你的平沙雁師兄吧。”
提到平沙雁,有人應和道,
“沒錯,前些年,平沙雁拐了江湖盟主的千金私奔。”
沉默的氛圍霎時被打破,衆人紛紛表示道,
“這個辦法好。”
“江湖聯盟比咱們有錢多了。”
“也許,他們夫妻倆有辦法。”
“衰蘭,快去吧。”
古鴻意點點頭,便作一揖,向衆師兄拜過。扶穩劍,便速速離去。
走出五步,古鴻意回頭,看見袖玲珑已挂上房梁,衆師兄師叔簇擁在小小洞穴中,無聲微笑。
“衰蘭,快去吧!”
古鴻意撫摸着霜寒十四州,便直直向前走去,不再回頭。
此時已到晌午,日至天心,晴光四合。
找到平沙雁很容易。古鴻意匆匆回到汴京,跳上汴京官府最高處,眼下亭台樓閣都縮成一點。
然後,古鴻意從衣襟中翻出師兄們給他的那隻破舊的竹笛,有些生澀地吹響《平沙落雁》。
笛聲苦澀頓挫,一是因為技藝生疏,二是因為這支笛子實在破舊。
笛聲曲折蜿蜒,随風離去。
不久,一道紅色的女子身影出現在遠處的房梁上。
紅衣女子腳步生風,速速趕來,快意的聲音比人先一步撲到古鴻意臉上。
“要找平沙雁,先過我梅三疊這關!”
清亮的女聲在風中環繞,不待聲音散去,一道劍影撲面襲來。
古鴻意拔劍橫于身前,穩穩接住了梅三疊這霹靂一劍。
“三疊嫂嫂。”
“衰蘭?是你。”
梅三疊快快撂下劍,便高聲招呼道,“平沙雁,出來吧!是你師弟!”
語罷,一道高瘦黧黑的身影,竟直直閃現在古鴻意身邊,是平沙雁,原來平沙雁早扒着屋檐,神不知鬼不覺地翻了上來。
古鴻意向平沙雁師兄作揖,之後三人便在房梁上席地而坐。
“平沙雁師兄,近來還好。”
“還好。隻是在躲嶽父的追殺,并不忙。”平沙雁淡淡道。
梅三疊“噗嗤”笑一聲,挽起平沙雁的胳膊,便扭頭問古鴻意,“小衰蘭,有什麼事呀?”
古鴻意眼眸一沉,便全全交代了贖人一事。
語罷,平梅二人沉默半晌。夫妻二人對視一眼,面色複雜。
梅三疊倒吸一口涼氣,“三百兩黃金?”
見平沙雁倒依舊不動如山,神色平靜,梅三疊便掐一把平沙雁的胳膊。
平沙雁抖了一下,沉默片刻,方淡淡道,
“嗬,衰蘭,長大了。”
平沙雁面無表情的拍了拍古鴻意的肩膀。
梅三疊歎了口氣。不禁扶額,扭頭不看這師兄弟二人。
三人盤腿坐在汴京官府最高處,此時日色西斜,暮色四合。落日熔金,給三人的身影皆渡上一層金箔。
“我有一計。三疊嫂嫂,需您相助。”
古鴻意擡眼,目光炯炯,眼中金色汩汩流淌。
梅三疊聽了他的計策,卻蹙眉,“衰蘭,你想清楚,這很危險。”
“衰蘭,我不知道,你在明月樓遇到了什麼人,竟要為他做到這地步。”
“你想清楚。”
古鴻意輕輕垂下眼眸,“我一向清楚。”
“師父給我算過,這就是我的命。”
“一定要做到。”
見他神色堅決,梅三疊歎了口氣,便不再反駁。“好,那我們何時動身?”
“就現在。”
“這麼急?”
“太陽落了,月亮上來,我還有九天。”
古鴻意颔首仰視天空,太陽西斜,金碧璀璨,可以直視。古鴻意目光尋找着天邊淡藍的月亮。
忽然,古鴻意垂下眼眸,沉聲道,“不,我先回一趟明月樓,再見他一面。”
“師兄,三疊嫂嫂,今晚月到天心,我們還在此處相會。”
語罷,古鴻意向平梅二人拜過,便使輕功離去,身影在日光盡頭熔成一點金光。
梅三疊長歎一口氣,敲敲平沙雁的額頭,無奈道,“你們盜幫,都是群死腦筋的犟種麼?”
平沙雁注視着師弟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身影,被日光刺的眯起眼睛,反撫住梅三疊的手心,溫聲道,
“我若不犟,便娶不到你。”
暮色四合,天地一暗。夕陽盡頭,梅三疊往平沙雁肩頭一依,“小心我爹爹殺了你!”清亮的笑聲随風去也。
古鴻意回到明月樓時,天地已完全暗了,明月亮了起來。
明月樓靜立月色中,依舊流光溢彩。
古鴻意本想從大門進去,隻見昨日那老鸨正守着前台,見古鴻意,速速迎了上去,笑語盈盈。
“客官,來找白行玉的吧?”
老鸨告訴古鴻意,白行玉接客在六樓,便要領他上去。
古鴻意甩開老鸨想要攙扶的手,心中煩悶。時間緊迫,他不想走這層層盤旋的樓梯,便轉身離開,攀着窗戶,借力幾步,使輕功飛了上去。
一層、二層、三層……
古鴻意心中數着層數,幾步便停到了六層的欄杆上。
他穩穩站在欄杆上,背後是一輪明月。
自從昨夜,古鴻意甩給老鸨一錦囊金銀,說将白行玉包下,白行玉今日便認為沒什麼任務,早早睡下了。
閉着眼睛,卻忽然感覺眼前月光一暗。
白行玉警覺的擡起眼來。
隻見一道颀長的身影靜靜立在窗邊,錯步踩着欄杆,雙手撐着窗棂,将明月全全擋住了。
……
是古鴻意。
白行玉慢慢坐起來,黑發散亂,他将一縷頭發輕輕别到耳後,對着古鴻意做了個口型。
他說的是,“你怎麼來了?”
古鴻意跳下欄杆,帶着一身寒氣闖進屋來。
站着認真思索了片刻,古鴻意才慢慢說道,
“我交了錢,為何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