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凡諾隻感覺到一陣極其濃郁的香氣,那種氣味幾乎濃郁到了刺鼻的程度,就像是實驗室裡被打翻了的某種試劑瓶;緊接着就有什麼東西順着那個吻流進了他的嘴裡,穿過喉嚨、淌過食道,一直到整個胃裡都燒灼起來;
他的大腦仿佛被什麼清空了,就像是連思考的能力都被突然抽走了好幾秒、直接陷入了某種無意識的空白。
他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摔倒在地上的。
他什麼也看不清,眼前是大片斑駁的、跳躍晃動的色塊;強烈的眩暈感襲擊了他,有什麼東西在拉扯他的思維,他幾乎無法思考,隻是隐約聽到有個聲音讓他往前走、前方有敵人、那個女人需要他的保護;
他的手抓住了地上的藤蔓。
這些該死的樹藤像是月季一樣帶着鋒利的尖刺,他攥緊手指,尖銳的疼痛碾過神經、鞭打一樣讓他清醒了幾秒;
于是他這才意識到,有人正在和他說話:“……——松手。”沒等到反應,那個黑影掰開他抓住樹藤的手指。
蝙蝠俠看了看他的手。還好,隻是血流得多,傷口并不算太深。
他擡頭,年輕人正看着他。
斯特凡諾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這一點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來。
蝙蝠找到他的時候,他摔倒在坍塌的建築物附近的空地上,身上沾着落葉和草屑,手上在流血,在襯衫的袖口上留下了一塊凝固的血痕。周圍是嘈雜的人群,警笛、救護車的燈光閃動着,警察投放了催淚瓦斯和除草劑,大片的變異植物扭動着枯萎下去。
比起外面其他那些被毒藤女的植物毒素控制的人來說,斯特凡諾的情況實在好的太多了。除了一樣聽不懂人話這一點,不至于像他們一樣暴躁激動、攻擊性強烈,不然在灌藥之前還要抽手制服他;
他手裡拿着一支試劑管。
男人伸手捏住斯特凡諾的下颌,在他因為吃痛而張嘴的瞬間用手指抵住他的齒關;他的動作有些急,隔着凱夫拉手套,蝙蝠似乎感覺斯特凡諾咬了一口他的手。他用另一隻手撥開試劑管的瓶塞,将裡面盛着的液體全部倒進去,随後幹脆地扳起他的頭、捂住嘴,用最直接的辦法讓人把藥喝下去。
斯特凡諾被迫仰着臉看他。
黑色的戰術手套上方,隻露出一雙眼睛。他的眼睛是一種很漂亮的琥珀色,沒有焦點的眼神直直地投過來,他一隻手下意識地抓着自己的手臂,但他那點力氣對韋恩先生來說簡直輕的像貓抓一樣。
……唉。
他無聲地歎氣。
等到斯特凡諾再次醒過來,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天花闆,光線昏暗、空氣寂靜。
又過去幾秒,沉悶的頭痛徹底而直接地把他喚醒了,他終于遲緩地意識到了:自己正在發燒。
他稍微轉過頭往窗戶的方向看了一眼,窗簾隻拉上了一半,外面在下雪,遙遠的樹梢上已經積了很厚的一層。
他在韋恩莊園。
皚皚白雪、卧室、因病卧床,過于熟悉的天氣和地點勾動了什麼,有一些糟糕的東西從記憶的邊緣探出頭來,尖叫着要浮上水面——
“您醒了?”
有人點亮了床頭燈;
“……”斯特凡諾往這邊看,“……阿福?”
阿爾弗雷德扶他坐起來一些。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下次别再讓我去醫院領人了,小少爺。”
“我也不想的。相信我,先生。”年輕人面色蒼白,連嘴唇的顔色都暗淡下去,“已經過去幾天了?”
“現在是第二天了。今天是12月17日。之前在醫院做的檢查已經沒什麼問題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還好。有點頭痛,等燒退下去應該就沒事了。”他說,“一年總要燒幾次,都習慣了。”斯特凡諾低下頭看自己的手,之前被毒藤女用指甲刺傷的位置現在看起來隻是一個普通的傷口,很淺、看上去甚至很快就要愈合了,完全想象不到當時居然會帶來如此劇烈的疼痛;反倒是右手抓到變異樹藤上尖刺的地方比較嚴重,手掌上纏着幾圈紗布,看不出來底下的傷口如何了,但隐約還有些疼。
再遲一些的時候,布魯斯來給他的手上換藥。
“唉。”
他一進來就歎氣,斯特凡諾幾乎要被他整笑了:“怎麼了?躺着的又不是你。”
黑發男人搖搖頭。
他搬了張凳子過來,在床邊坐下,拿剪刀剪開他手上的紗布。揭開敷料,手掌上的傷口看起來有點糟糕,變異植物的尖刺比尋常的花刺更粗大,紮傷的傷口也就更嚴重些,不過還好都隻是皮肉傷,不影響手的正常活動。
清洗、消毒、更換敷料,隻有疼痛的時候會控制不住地收攏手指,斯特凡諾得到了一句“别亂動”的口頭警告,但更驚訝的則是對方處理傷口的熟練程度:“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布魯斯低着頭,斯特凡諾隻能看見他頭頂黑色的發旋。男人沉默片刻,平靜地回答他:“……摔得多了就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