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門打開了，随即又被人反手輕聲關上。

“——啪。”

黑暗的房間裡頓時亮起一片微弱的光。這間卧室很寬敞，垂落的淺色床幔遮住了視線；小心地繞過書桌和椅子，男孩走到床邊，一邊熄滅了手裡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的舊手電，然後翻身爬上了床。

初春剛至，天氣尚未回暖，今天晚上在下雨，窗戶外面閃電破空，但是到了室内卻聽不見多大聲音；斯特凡諾大半夜的隻穿了睡衣從自己房間過來，被走廊上的風吹得全身發冷，可是這會兒直接窩進别人已經睡得暖和的被窩裡，倒也完全沒有擾人清夢的自覺。

爬上床的動靜不算小，但是對方卻意外地沒什麼反應。

小孩翻身卷進被子裡。他伸手在柔軟的鵝絨被裡摸到一角衣服的下擺，随即不加猶豫地向那個方向靠了過去；

“……斯特凡諾。”過去十幾秒，布魯斯終于動了下。他睡覺時背對門口，在弟弟持續不斷的小動作下出了聲，語含警告：“别動了。”

布魯斯今天真是困極了，能容忍弟弟半夜偷溜進房間裡來不代表能容忍這人爬上床以後還沒完沒了。

“我一天都沒看到你，你去哪裡了？”

“……我和爸爸在一起。”

“你和爸爸晚上都沒有來吃晚飯。為什麼？”

四五歲的小孩就像個活生生的“十萬個為什麼”（在弟弟面前他始終貫徹自己是個“大人”），布魯斯被小孩在背後念念叨叨煩得不行。說實話，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麻煩鬼探讨自己今日的“光榮事迹”：

躲在花房背後的廢井上，結果一腳踩斷上面蓋着的木闆摔了下去，不僅被地下洞穴裡密密麻麻的蝙蝠吓得半死、最後還是等來了爸爸才被救出來的——這太丢人了，絕不能讓斯特凡諾知道。為此，即便在井下差點摔斷了腿，布魯斯還是記得嚴正警告了在場所有人：包括爸爸媽媽和阿福。

年紀更大點的男孩伸手把被子扯過來，直接把旁邊的弟弟整個塞進被子裡，然後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幾秒鐘後，棕色頭發的麻煩鬼扒開被子從裡面探出頭來，一手扯着被子，隻露出來一雙深色的眼睛，“你别睡。”他又湊過去一點，大有今晚上不問出來點什麼就絕不罷休的架勢。

布魯斯翻了身過來，這下兩個人終于是面對面躺着了。過了這麼一會兒，斯特凡諾身上的溫度終于是暖和起來了，借着窗外一點點微弱的光線，他可以看見哥哥閉上眼以後垂下的纖長眼睫：“你們是出去玩了嗎？”

“沒有。”困意正在慢慢散去，布魯斯似乎突然有點明白斯特凡諾在糾結什麼了：這個小麻煩鬼——小倒黴蛋，今天吃過早飯之後吐了，可能是對什麼過敏吧、也可能隻是單純的腸胃問題，他最近一陣子已經這樣好幾次了，直到中午下午也還是一副蔫蔫不想動的樣子；要不是這個原因，今天掉到井裡的人可能還真不止自己一個。

“好吧。我睡覺起來你們都不見了，下午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你們。”

“……我去冒險了。”布魯斯想了想，搞了這麼半天他都覺得好像不困了。他在床上坐起來，很煩似的把被子蒙在頭上，“我在外面找到一個很小的鐵門、呃，是木門，我以為那扇門鎖了，結果隻是推了一下就推開了，裡面是一條很長的隧道——”

“那條路會走到哪裡？我也想去。”斯特凡諾也跟着他坐起來，他抱着枕頭坐在床的另一側，等待着哥哥的下文。

“不行、你不能過去，那個門後面沒有燈也沒有光，隧道又黑又長，還有很多黑漆漆的怪物突然飛出來襲擊我——”男孩突然伸手做了個鬼臉，身上披着被子朝弟弟撲了過去；斯特凡諾果然被他吓得叫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兩個人差點沒在床上直接打起來。

“然後呢？”

“然後？然後……然後我打敗了那些怪物，之後就聽見爸爸在叫我，後來我才發現外面天都黑下來了，我們就一起回家了。”

沒有人說話，房間内頓時陷入一片安靜。

布魯斯一邊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去看弟弟臉上的表情，一邊由衷地希望這個随口編來簡直爛到家了的冒險故事能夠把斯特凡諾糊弄過去；

“你騙我。”斯特凡諾冷不丁地開口。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