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凡諾意興闌珊地擺手：“還好吧。沒真死，還差一點。”

沉默。

“你還要問什麼？”

“為什麼不回哥譚？”

“你在開玩笑嗎。”年輕人笑了下，“我躺在醫院裡的那幾個星期每天都恨不得捅你兩刀……真回哥譚會被關進精神病院吧。”

“天啊。”韋恩先生露出個無奈的笑容。他雖然正笑着、但眼神微暗，眨眼間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低落，“你真的好沒良心。我沒日沒夜的找了你大半年都一無所獲，結果你隻是覺得我想要把你送到阿卡姆去嗎？”

“如果你意思是要我在監獄和精神病院裡面選，那我還不如死在外面。”

屋内安靜了幾秒。布魯斯擡頭看他：“别說這種話。”

“哦對了，我都還沒來得及問。”斯特凡諾臉上沒什麼表情，“你今天來隻是為了和我聊天嗎？你今天是以什麼身份過來？是韋恩還是蝙蝠俠？”

“……”男人坐在他對面，“……這些事情很危險，我不想讓你接觸這些。”

“别和我扯這些、你愛做什麼事情我才懶得管。我以為——好吧、我原本一直以為，是你需要我、是我們對事情有一緻的看法，但我後來發現并不是這樣，每天看着我折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玩是嗎？耍我？

“你根本不需要、你不需要任何人，你活着隻需要有你自己就夠了。”青年的嘴唇因為情緒激動而染上一層濕潤的紅色，但此時的表情又突兀地放松下來；他微笑起來，“就把我關進阿卡姆去吧。我猜可能你是不想看到我哪天死在裡面。——無所謂，等我死了、你就讓别的随便什麼人把我燒了倒進海裡，不用記得我、也不要告訴爸爸媽媽，你應該後悔讓他們收養我。”

木質的椅子刮擦地面，發出“嘩啦”一聲震響，黑發的年輕男人猛地站起來，他一手抓住了對方領口，力氣大的幾乎把人從椅子上扯了起來；

“别、這、麼、說，”他輕聲說，“——别這麼說，斯特凡諾。……隻要我想到你，我度過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在後悔，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你我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再後悔也沒有用。”他的表情極端冷靜，但深海藍色的眼底好像有什麼洶湧的東西即将噴薄而出，“我不想讓我現在的生活影響到你，那些東西非常危險，我不允許任何事物威脅到你的生命。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最需要你活着，那麼、這個人就是我。”他的聲音很輕，說出這些話就像從傷口中拔出生鏽的鐵釘一樣，疼痛而且持續地流出血來，“——小時候你經常發燒、一生病就是好幾天，我嫉妒你分走了爸媽的注意力，後來還因為這件事被爸爸打了一頓；他們花了很多時間讓我學會愛你，不是為了讓你說出這種話的。”

“……”

就算是被狼狽地提住了領子，年輕人依舊發出了驚訝的笑聲。隻不過才笑了兩聲他就開始咳嗽，那是幾年前溺水性肺炎留下的後遺症，“……你居然會說這種話。這不像你。”他緊盯着布魯斯臉上的表情，“我好意外。”

斯特凡諾原本平整的領口被扯得整個皺起來，布魯斯的手勁大的驚人、但他一時激動把人從座椅上拽起來之後就有點後悔，在領口差點勒到人的氣管的時候稍微放松了力道。斯特凡諾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哥哥的手腕、但他其實整個人都非常放松，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甚至有點好奇，“發生了什麼？你這幾年在哥譚又經曆了什麼？”

男人沒接話。

他緩慢地松開手。“今年我去掃墓的時候，那棵柳樹已經長到快能蔭蔽整片草地了……韋恩家的墓園、那些石碑上全部刻着一樣的姓氏。我站在那裡，周圍什麼都沒有，隻能聽到風的聲音。”他說，“——斯特凡，我不想給你立碑，也不想給你帶花。”

斯特凡諾低頭聽完。

他再開口時語氣溫和、光聽聲音甚至能讓人品出幾分難能的溫情來：“有顆子彈把骨頭打裂了、肺進水又治了兩周，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我會恨你一輩子，那種感覺讓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從天黑睜眼到天亮——後來我在緬因州住了一段時間，隻想離哥譚越遠越好，但那裡的冬天太難熬了，又冷又長，雪又下的很大，一旦開始下雪我就沒法出門。去年我搬到這裡，大都會确實是好太多了。”說到這裡，他突然笑起來，“但是這裡的氣候太熟悉了、熟悉到看一眼雲的形狀就知道今天要下雨。然後我發現我開始想念哥譚、就像我今天見到你——

“我猜到又要和你大吵，這沒什麼、反正我們見面總是要吵架。結果我現在發現，見到你真的緩解了我那種……焦慮。也許我确實很想你。”

清晨，布魯斯·韋恩先生孤身造訪大都會；

等回到哥譚時，也還是獨自一人。

格雷森探頭往他身後看，結果門口空空如也、并沒有其他人。

少年看上去隐約有點失望。他趴在客廳二樓的圍欄上往下看：“布魯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