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片黑暗中醒來。

斯特凡諾睜眼時隻覺得頭腦混沌，他下意識往旁邊伸手、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冷硬的地面上。

周圍無比安靜，空無一人。

斯特凡諾翻身撐着地面站起來，伸手時卻順着牆面摸到一片冰冷的弧形玻璃；青年茫然地擡起頭——

面前寬闊的玻璃牆後浮起一小串氣泡，從側面突然遊來一群紅色的小魚。

他的腦子根本就沒來得及處理這些信息，直接“嗡”的一聲；

從監控屏幕裡看得更清楚，年輕人猛地後退幾步，撞上了身後的玻璃牆：一隻蝠鲼被他的動作驚擾了，魔鬼魚翻了個身、翅翼鼓動，幾乎是貼着他的臉往側面遊開了。

這裡是哥譚最大的海洋館，擁有一條長達120米的世界級全景海底隧道。

畫面裡，那道人影連兩步路都沒走出去，向前一頭栽倒在地面上。

他在出汗、冰冷的汗水順着衣物和皮膚之間的縫隙往下滑，很快就洇濕了後背的襯衫；斯特凡諾趴在地上，從外套内側的口袋裡摸索着翻出一個藥瓶。

他的手指在發抖。

他用拇指撥開瓶蓋，把裡面剩下的藥片全倒出來——僅剩的幾枚白色藥片滾落在他的手心裡。

他勉強用手肘支起上身、低頭在手掌上點清楚那些藥片的數量，然後再把它們全部塞進嘴裡；

年輕人松手、于是那個空空的塑料藥瓶便滾向一旁。他垂下頭，無聲息地埋頭趴進臂彎裡。

心跳過快、頭暈、耳鳴，嚴重的生理和情緒反應讓他一時間對環境幾乎沒有感知，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遠處隐隐傳來人聲：

“——……這裡。”

“哈哈……”

“……找了……”

那些說話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我聽說他有非常嚴重的深海恐懼症。”有人伸手扯着他的衣服把人翻過來，于是眼前驟然閃過一道白光，“哎呀。你醒了？”

年輕人毫無反應。

來人用手電的餘光晃了晃他的眼睛，隻看到他的眼睫反應微弱地顫抖一下，有隻手伸過來擡起了他的側臉，“怎麼動也不動？不會是真被吓傻了吧。”

有些模糊的笑聲滾入他的耳朵，他的身體短暫地騰空了幾秒，随後開始被人架着往前走。

他的頭很暈、手腳僵硬，被人拖着往前走的時候更是感覺天旋地轉——他們正在穿過那條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海底隧道，伴随着手電的聚光，就算隻是眼角的餘光也能看見左右兩側正有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從玻璃後遊過：那些熱帶魚群顔色鮮豔的魚鳍擺動着、海葵的觸手迎着水流舒展，更深的地方隐約還晃動着某些大型魚類的影子……

水流和氣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就好像那些水正往他的耳朵和口鼻裡灌進來——

他控制不住地幹嘔了一下。

……不。這個時候不能吐。

把藥吐出來就完了。

離開那段漫長的海底隧道，周圍頓時一空；

那種可怕的壓迫感短暫的消失了。

斯特凡諾此刻實在沒心思去看自己正被帶着往哪裡走。他閉着眼，試圖讓那種簡直快要把腦子擠到爆炸的恐懼和焦慮稍微緩和下來——起碼讓自己能夠思考，不至于一片空白、連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