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厚德現在的确是屬意留在鳳城,但是他還想最後再考驗蘇振東一次。
從蘇家出來,蘇厚德将蘇振東單獨叫到一旁,看着兒子沒精打采的樣子,他心疼又難受,同時心底也升起一點微弱的希望。
兒子既然對芽芽老師的話反應這麼大,那這回是不是能有所改變呢?
于是,他闆着臉道:“我問你,剛剛聽了教授的話,你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
蘇振東聞言遲疑了一瞬,情緒低落道:“爸,是我這個當父親的沒做好,我……我對不起芽芽。”
蘇厚德皺眉:“一句對不起就完了?然後呢?你就沒想着要為孩子做點啥?”
蘇振東這次卻沒再出聲,而是垂下頭,良久才低低道:“爸,我不是個好父親。芽芽以後……恐怕還得您老費心……”
蘇厚德沒想到等了半天,就隻等來這麼一句話,霎時間怒從心起。
“我費心!她是死了爹、還是沒了娘,要我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費心?”
“你還打算這麼耗下去,是不是?就算她杜曉蘭打定主意不跟你過了,你也要這麼沒臉沒皮地死拖着不放,是不是?”
“就算你爹和你閨女,我們兩個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杜曉蘭的一個手指頭,是不是?”
“蘇振東,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一連串的質問讓蘇振東紅了眼,可他嘴唇翕動,到底什麼也沒說。
蘇厚德看着他這副樣子,失望地閉了閉眼,心裡冰涼一片。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恢複了平靜。
“既然這就是你的答案,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以後芽芽的事,我不用你們操心。”
看着兒子略顯狼狽的神情,這次他的語氣卻十分平靜。
“明天你回去,我和芽芽就不走了。不隻是這個暑假,今後我打算帶着芽芽留在鳳城。”
蘇振東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猛然擡起頭,“爸,你們……”
蘇厚德卻直接打斷他:“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隻是告訴你一聲。過陣子,我會回去一趟,我還要去找杜曉蘭談一談。然後,把芽芽的學籍也轉過來。”
“既然你沒法給芽芽一個健康快樂的家,那我就帶她走。我不能看着你們這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把這孩子毀了。如果你還有一點身為人父的擔當,就别為這事攔着我。”
說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了。
剩下蘇振東站在原地,眼角通紅,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耳邊響起一道略帶詫異的聲音。
“東哥?”
蘇振東轉過頭,原來是沈瑞來了。
他胡亂搓了一把臉,強裝鎮定地招呼道:“小瑞來了!”
沈瑞看着他狼狽的樣子,眸中閃過一抹了然,但也沒說什麼,隻是淡淡點頭:“我手頭上的事都處理差不多了,知道德叔和你都惦記去看二哥,所以過來接你們。”
沈瑞的二哥沈瑜終于完成任務,昨天夜裡回來了。蘇厚德父子跟沈家三兄弟的關系都不錯,知道他完成任務回來,總要親眼去看看才安心。
聽說去看沈瑜,蘇振東終于打起了精神。隻是想着待會兒要和老父親同坐一車,想起蘇厚德之前的态度,他心裡登時一疼,兩腳就像千斤重,怎麼也邁不出去。
沈瑞見他這樣,心裡歎了一口氣,看在蘇厚德的面子上,還是态度溫和地主動問道:“東哥怎麼了?又和德叔吵架了?”
也許是真的被父親的決定打擊到了,蘇振東聽得他這格外親切的問詢,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再也繃不住,将蘇厚德剛剛跟他說的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沈瑞默默聽完,許久才緩緩道:“東哥,我們是成年人,成年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所以每次做決定前,我都希望你能慎之又慎,畢竟人生沒有回頭路。”
他淡淡注視着蘇振東,聲音像他的人一樣,很多時候看似親近,實則疏遠,隻是心神不夠敏銳的人很難察覺。
“東哥,跟我出去走一走吧,就像德叔當年那樣。有機會多看看這世界,你會明白一個人的活法有很多,并不永遠隻是擡頭這一片天。”
蘇振東有些聽住了,望着對面車水馬龍的街道怔怔出神。
沈瑞也不再開口。其實如果不是因為德叔的關系,他連這幾句話都不想說。
在他看來,蘇振東最大的問題是永遠看不清楚自己,所以才總是執迷于那些對他來說,既不适合、也不實際的東西。
他的痛苦和煩惱,有一大半是自己找的。
讓德叔帶着芽芽離開這個家,對他來說,也确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有時候,守着珍寶的時間太久了,反而不把珍寶當作寶,總要讓他嘗到失去的滋味,才知曉珍寶的可貴。
不過……
他瞥了眼身後洋樓二層那間挂着粉色窗簾的房間,心裡明鏡一般。
德叔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十有八九跟那個女孩有關。
德叔父子都是當局者迷,對那個女孩來說,恐怕把德叔留下才是主要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