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草寺。
才下過一場春雨,寺廟門口的銀杏樹樹葉嫩綠油亮,于高大的枝幹上,無聲而靜默地俯瞰着人世間的冷暖悲歡。
身為寺廟門口的喬木,它并不執着于分辨人間四季,也不執着于打量浮世心願。凡夫俗子的春風得意、亦或心死燈枯,于它而言,都是過往雲煙。
衆生的心願,并不因衆生的身份高低,而作三六九等的區分。願望在神明面前,永遠一視同仁。
一國之君也不例外。
此刻的一國之君,正穿着華服,率領後宮妃嫔和文武百官、以及官員的家眷們,莊嚴肅穆地拾級而上。
衆人沉默而隆重,隻有樹上的鳥兒不懼怕君主的權威,正不受拘束地唱着歌。
懷淨已經提前為皇上算出,南征的合适人選。此番祈福,隻是為了彰顯君主的虔誠,以示君主憂心國民的誠意。
緊挨着蘿蔓族的南方邊境瓊崖城,其實是有将軍丁無憂駐守的。丁無憂算是頗有将相之才的臣子了,可惜他才能不及溫秋白,近年來面對愈發強勢的蘿蔓族,仍是屢戰屢敗,而朝廷内部又無可靠臣子,皇上萬般無奈之下,才選擇聽由天意驅遣。
神明選擇了趙謙,那他就将趙謙送往南方邊境去。就算趙謙一事無成,可這是神明的旨意,至少也能讓南方戰事有個轉機。
皇上這麼想着,就已經走到了三門殿殿堂門口高大琉璃照壁處,早就在此等候的懷淨及弟子們走上前來,點了三支檀香,躬下身子将檀香奉給皇上。
皇上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妃嫔、百官及家眷們也跟着他跪在了地上。
“聞鐘聲,煩惱清,智慧長,菩提生。”
梵鐘敲響了三聲,皇上站起身來,對懷淨拜了拜。
懷淨回了禮,躬身對皇上道:“皇上以江山為重,為百姓祈福,這是百姓的福氣,百姓生計必誠心可佑、再無擔憂。懷淨替衆生謝過皇上。”
皇上颔首,悠然的笑意蔓延開來。
懷淨繼續說道:“寺廟裡今日為皇上和百官準備了齋飯,若不嫌棄,請皇上用了齋飯,再巡視一番寺裡如今的景象。若有不妥當之處,貧僧也可再做打算。”
皇上雙手合十,側身向懷淨點了點頭。
***
今日來淺草寺祈福之前,陶監判和姜輕語就已經做了十足的準備。
自從得太子青眼,如願以償來了京城,陶監判就沒有過過一天舒心日子。
他以為來到京城是他大展拳腳的開始,誰曾想,京城的小芝麻官完全沒有偏安一隅之地的太守好當。
在上郢城的時候,誰敢說他一個字的不是?來了上京城,見到人都要低頭哈腰、謹慎做事。
太子在書信中口口聲聲的所謂“賞識”,來了之後卻變成屢次登門拜訪被拒。
他與太子謀劃的“大業”——指認陶安然為罪臣之女,也被太子暫時擱置了下來。太子說時機未到,叫他稍安勿躁,可他在欽天監郁郁不得志,又算個什麼事呢?
連姜輕語也跟着他受了累,從上郢城橫着走的姨娘,到上京城無人問津的婦人。
他甚至都有點明白,為什麼人人常說,“甯做寒門妻,不做高門妾”了。
他這樣投身太子門下、卻不得重用,和高門妾又有什麼區别?
不過,事情後來卻出現了一些轉機。
一日,姜輕語在羅衣閣時,碰到了一位衣着光鮮的貴婦人。
婦人看上了一匹布子,打算給自家姑娘裁身衣裳,比劃來比劃去,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熱衷于穿着打扮的姜輕語款步上前,向婦人提了建議。
她說,這雲霏妝花緞織彩衣,因為布匹和花紋的問題,在肩膀處會顯得過于瘦削,而失了美人本來的形貌。若配上翠紋織錦羽緞鬥篷,則能更好地勾勒出美人的窈窕身段。
那婦人照她所言,着人現場裁了一身出來,果然是令人眼前一亮了。
婦人留下住處,邀她改日再聚,便帶着女兒離開。姜輕語這才得知,婦人竟是禮部尚書蘇尚書家的當家主母。
那晚,陶監判和姜輕語興奮地謀劃了一整夜,他們決定,既然陶監判四處碰壁,大可以讓姜輕語走迂回之路,先和京城的貴夫人們打上照面,等熟了以後,再由貴夫人們吹吹枕邊風,說不定對仕途也是有用的。
很快,姜輕語憑着自己在穿着打扮方面的傲人天分和多年經驗,成功結交了一部分上京城貴夫人有頭有臉的官員夫人們,她幾乎都能說得上幾句話了。
這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