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維浔今日以家眷身份前來祈福,除了想看看皇上在南征之事上的定論,還為舊人備了一份禮物。
這個舊人,便是她先前在太子府被關入地牢時,遇到的小侍衛車車。
那日車車手下留情,沒有因太子之命而折磨她,不管出于什麼原因,她心裡都始終記挂着這份善意。
即使是站在了敵對的陣營,溫維浔也不認為,利益殊途可以抵消車車對她的恩情。
車車說自己認得幾個字,她有時便會差遣人偷偷給他送點衣物、吃食和典籍。
蘇遇珩曾問她,是不是打算将車車培養為他們在太子府的眼線?
溫維浔堅定地搖了搖頭。
車車性情純良天真,不是能深藏不露、随機應變之人。一旦事情洩露,将車車牽涉進來,這個十二三歲的小侍衛若就此喪命,她反倒就成了恩将仇報之人。
打探太子行蹤有諸多方法,通過車車去打探,是最容易勞而無獲的方法。
蘇遇珩雖覺惋惜,但也随她去了。
車車也送過溫維浔一次東西。
對于家裡一貧如洗、捉襟見肘的車車而言,能吃飽飯向來是一種奢靡。所以他從來都不知道,将糧食以外的吃食送進肚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直到他有幸進了太子府,偶然吃了一次“饴糖”,才知原來甜的東西竟會如此讓人欲罷不能。
車車知道饴糖珍貴,此後每逢除夕夜、元宵佳節等,若太子賞賜了這類吃食,他便會保存起來送回家去。
再後來,遇上了暗中接濟他的溫姑娘,他無以為報,隻好将這些饴糖送給了溫姑娘聊表謝意。
溫維浔便以為車車嗜甜,這次來淺草寺之前,她得知車車會跟随太子前來,特意着人備好了蜜餞、銀絲糖、糖冬瓜等各種甜食,想着等到了淺草寺,再偷偷給他帶去。
太子的侍衛們守在了昆侖殿外,溫維浔将各類果子藏在衣袖裡,偷偷溜出了太白殿。
蘇遇珩緊随其後。
溫維浔本來拒絕蘇遇珩同行,覺得這樣有些引人注目。蘇遇珩卻說,他可以替她盯梢太子,确保車車不會被發現。
她便同意了。
來之前,溫維浔就熟稔了整個淺草寺的布局,故而出了太白殿的殿門後,她在心裡默默複誦了一遍路線,就七拐八拐到了提前和車車約定好的地方。
車車早已提前站在那裡等她,但神色卻很怪異。
他正對着溫維浔,手卻在身後背着,還微不可見地搖着頭,眉毛用力地向上蹙起,嘴巴抿緊,不知在暗示什麼。
溫維浔謹慎地看了看四周,似乎沒有任何異樣,她滿腦子疑問,但還是向前走去。
車車見她沒有防備,更加用力地搖着頭,不說話。
“車車,你怎麼了?”溫維浔終于走到了他跟前,還沒來得及把手裡的甜食交給他,寒意徹骨的雪水兜頭便澆了下來。
冰涼的觸感,瘋狂地蔓延上溫維浔的四肢百骸。
妝緞狐肷褶子大氅冷冽地貼在身上,雪寒丹開始發作,溫維浔唇色蒼白,險些站不穩。
趙紫儀從屋後款步走出,手上還拿着麻繩,順着麻繩,溫維浔才看到車車身後被綁得動彈不得的雙手。
車車咿咿呀呀,急得不行,卻無法開口說話。
“他已經啞了。”趙紫儀厲聲笑起來,美麗的臉因嫉妒而變得面目可憎,目光淬上了毒藥般看着溫維浔:“你以為,你每次送他東西來招攬他,太子會不知道嗎?真是太愚蠢了。”
溫維浔閉了閉眼,冷意透支着她的體力,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但還是強撐着回答趙紫儀:“我沒有……招攬他……他家世可憐,從小被人欺負,我才想着接濟他一些……”
“狡辯!你應該慶幸,你們之間的勾搭沒有留下把柄,否則太子還能留你們活到今日?”趙紫儀呵斥道,她身上的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袆衣被日色照得光彩奪目,令溫維浔睜不開眼睛。
溫維浔吃力地掀起眼皮看她。
趙紫儀和太子已經相熟到這個地步,工部尚書之子南征豈不是闆上釘釘了?
趙紫儀昂起高貴的下巴,走到溫維浔身邊。
她纏着麻繩的右手緩緩撫摸着溫維浔的臉,眼底暗沉:“真是絕色無雙的容貌啊,可惜配了一副工于心計的歹毒心腸,整日裡淨想着勾搭别人家的男人。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毀了容以後,還有誰能看得上你?”
溫維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右手不動聲色地撫上胸口,低聲道:“你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趙紫儀獰笑着,輕輕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眼底迸發出惡狠狠的光芒:“你素日裡在我面前伏低做小的,今日竟也顯現出原形了?我有沒有瘋,你馬上就能知道了。來人——給我放蜜蜂——”
說罷,她擡腳就要飛奔離開。
溫維浔這才明白,趙紫儀是想先用雪水催發雪寒丹的毒,趁她沒力氣掙紮,再讓人用蜜蜂來蟄她的臉,讓她毀容。
好陰狠的大家閨秀。好惡毒的計謀。
溫維浔深深吸了一口氣,拳頭握起——
趙紫儀,你為什麼總把我的不計較,當做你自己的勝利?
如果我的百般忍耐,總是換來你的得寸進尺。那麼今天,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玩火自焚。
溫維浔撫上胸口的右手迅速摸出小彈弓和七日安魂散,旋即用左手反剪住趙紫儀的右手,再用彈弓打傷她的手指,趁她吃痛,拽出牽着車車的麻繩。
“你!——”趙紫儀右手猝然一抽,氣急敗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