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門殿内。
皇上頭疼地看着眼前這群人。
若不是缭繞升起的檀香,一圈又一圈地提醒他,神明面前不可造次,他真想打罵他們一番出出氣。
懷淨已提前請了神明的指示,也算了生辰八字,工部尚書趙儉的外室之子趙謙,最為合适。這次來淺草寺,一為展示自己的誠意,二為商榷南征之事的細節。
誰知趙儉竟将南征之事視為燙手山芋,關了殿門,就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他緊繃着雙手,胸膛急速地起伏:“皇上,犬子愚鈍,實在是難以堪當大任啊。”
皇上皮笑肉不笑道:“那依你看,我們直接将花溪城拱手送給蘿蔓族,可好?”
趙儉艱難地蠕動到離皇上更近的位置,面如土色,道:“臣惶恐,皇上明鑒,臣甯可自己上戰場,也不願斷送謙兒的性命,謙兒是臣唯一的兒子啊皇上。”
皇上陰寒透骨的目光狠狠剜向他,不悅道:“花溪城風水不好,我軍才會在戰場上屢戰屢敗。隻是送你兒去克蘿蔓族,怎就成斷送他的性命了?”
趙儉身體發抖,哆哆嗦嗦地道:“回禀皇上,謙兒他自小長在上京城,身體虛弱。南方濕瘴之地,即便不需要他上戰場,他也要折了半條命才回得來啊……”
皇上環顧了一圈緘口不言的衆人,眼神變得陰鸷而冷酷:“那你說,我應該把誰送去,讓他折了半條命回來?把蘇淮的兒子嗎?啊?!!!”
蘇淮也跟着惶恐跪下。
趙儉拼命搖頭,撲過去抱住皇上的雙足,哭得撕心裂肺:“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臣……臣……”
皇上一腳踢開了他,開口便宣判他的死刑:“此事無須再議。”
殿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
一道響亮的女聲破門而入:“兒臣叩見父皇!”
皇上驚訝地問道:“長樂公主?”
趙儉不可思議地擡頭,他臉上的淚痕還沒消失,滿眼都是血色。
皇上瞥了趙儉一眼。
長樂公主的母親喻氏,是皇上當年奪嫡時的重要功臣。她是一個計謀無雙的女人,多次幫助皇上化險為夷,卻在皇上即位後功成身退,自缢而亡。
喻氏出身低微、無名無份,皇上便在她去世後,将其女兒封為長樂公主,自小在宮中撫養長大,及笄後指婚趙儉,這才搬出宮去住。
長樂公主在宮中時,宮中娘娘們多因其是皇上恩人的女兒而放縱嬌慣,養成了驕橫跋扈的性子。結婚後與趙儉感情不睦,但每次面聖還算是守規矩,皇上便也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今日卻不知為何,做了這等逾矩之事。
皇上心有不悅,卻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駁長樂公主的面子。他定了定神色,不辨喜怒地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懷淨為長樂公主開了門。
長樂公主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盈盈走來。
還沒待皇上開口,她也撲通一聲,跪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向後退了半步:“長樂,你這是做什麼?”
長樂公主行了叩拜大禮,朗聲道:“請皇上指派趙儉私生子趙謙南下,以佑我朝!”
趙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低啞道:“你瘋了?”
長樂公主沒有理他,擡眸看了一眼皇上,又虔誠跪下道:“皇上,趙謙的存在,本來就是對皇室的侮辱。我朝建朝以來哪一位父母?我朝建朝以來,哪一位驸馬有外室、甚至有私生子的?”
皇上陷入沉思。
趙儉正欲辯解,又被長樂公主搶先:“再者,趙謙此人,上不敬父母,下不親兄弟。見到本公主從未行過大禮,此為藐視皇權、不孝之舉;見到紫儀也不行禮,此為不悌。兒臣私以為,讓他南下接觸蘿蔓族鍛煉一番,說不定倒會大有可為。”
趙儉發出短促的尖叫:“那他還能活着回來嗎?!你怎麼不讓紫儀去鍛煉鍛煉,好讓他收斂收斂脾性?”
長樂公主笑得身子發抖,她雙眼空虛地看着身邊的這個陌生人:“好啊……好啊……就知道心疼你的謙兒,不知道心疼紫儀是吧?”
趙儉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低聲争論道:“紫儀也是我的女兒,我怎會不心疼她?!”
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了更加急促的敲門聲。
皇上的怒火被徹底點燃:“誰在敲門?都拉出去斬了!”
門外卻大聲回應道:“皇上,工部尚書趙儉之女趙紫儀,中了蜂毒,已經不省人事了!”
趙儉聞言,一頭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