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叫誰?”那女鬼眼裡流露出失望,聲音仿佛淺吟低唱:“把人叫來,再害死我一次嗎?”
尚淺淺搖搖頭,繼續往後悄悄挪動,直到碰上一堵冰冷的牆壁。
意識到退無可退,她整個人如散了架般癱坐在地面上,小聲喃喃道:“我不認識你,也沒害過你……”
披頭散發的女鬼聞言,朝她蹲了下來。
尚淺淺這才發現,女鬼仿佛是懸在空中的。她的雙腿飄離,與陰風交織纏繞,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隐秘而模糊。
“可你夫君害死了我,我申冤無門,隻好今日來找你。”女鬼的聲音猶如惡魔低語,禁锢得她動彈不得。
“你胡說……我夫君從不害人……”
女鬼的手勾纏過尚淺淺的頭發,一股冰涼的觸感湧上她的肩膀,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
“就是你夫君!害死了我夫君!我捧着他的屍骨回了京跳了安民河!沒想到你還敢招我的魂!今天我就要來找你索命!”女鬼忽然變得很激動,她漆黑的眸子睜得大大的,眼裡寫滿了不甘與怨恨。
尚淺淺完全沒有聽懂她在說什麼,她鬓邊的冷汗把碎發全都打濕,手指指着地上已經燒幹殆盡的紙紮和酒食,哆哆嗦嗦地解釋說:“我夫君要是害死人,我怎麼還敢路祭惡鬼呢?難道不怕害死自己嗎?”
“做了壞事還敢如此猖狂,今日我便要索你的命,為我夫君報仇!”女鬼不由分說地伸手掐上尚淺淺的脖子,她的手指蒼白而冰冷,猶如蛇一般濕滑。
尚淺淺的呼吸變得困難,她甚至開始祈禱自己能死個痛快,或者暈倒了事。
她暗恨自己意識越發清醒,耷拉在地上的手腕緊張地揪着腰間的肉,崩潰的哭腔從嗓子裡擠了出來:“你夫君究竟是誰?”
她素日裡深得鐵橫戈寵幸,衆多姨娘最羨慕她的,就是她可以随意出入鐵橫戈的書房。隻要不是極其私密的事,鐵橫戈大多不會避着她。她搜腸刮肚,都想不出來,鐵橫戈究竟是得罪了誰。
“我夫君是駐守花溪城的步軍統領,付問!”
尚淺淺一瞬間花容失色。
鐵橫戈認為這件事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所以從來沒有隐瞞過她。
她知道鐵橫戈悄悄調走了駐守花溪城的将領,調入太子麾下,那是一個秘密培養的軍隊,以備未來“不時之需”。
沒有人告訴過她,“不時之需”是什麼。但在鐵橫戈身邊陪伴多年,有些事不言而喻,有些事不該多問,其中分寸,她知曉得清清楚楚。
如若是在安定的内地,軍馬人數驟減,朝廷必會派人查看緣由,而邊境随着沖突加重,軍隊死亡人數越來越多,已經成為家常便飯,所以太子和鐵橫戈才會在邊境軍隊的數目上動心思。
隻是他們過于急于求成了些,在花溪城軍隊隻剩下三萬五的時候,他們還是調離了一萬軍馬。
次日,蘿蔓族來犯,花溪城駐守的将士們寡不敵衆,死傷五千人。
鐵橫戈趁着戰亂,在公文裡将死傷人數報為一萬五千人,掩蓋了那一萬人的蹤迹。
真正死亡的人裡,頭銜最高的,便是步軍統領付問。
這個名字,她在鐵橫戈懷裡你侬我侬之時,曾驚鴻一瞥。
仿佛是看她問心有愧,女鬼手上的力道加重。
尚淺淺呼吸急促起來,她仰着脖子,伸手去推女鬼。
但女鬼的行蹤飄忽不定,每當她的手快要碰到,女鬼的手臂就仿佛在隐秘的夜色中消失了一瞬,而當她吓得縮回手,女鬼被夜色吞噬的手臂又橫亘在她脖頸間。
瀕臨死亡的感覺讓尚淺淺的思緒變得紛亂複雜,她的求生欲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她喘着氣哭道:“和我一介女流有什麼關系呢,一切……一切都是太子和我相公的過錯啊。”
“太子?”女鬼低沉又空靈的聲音像是從地底深淵傳來。
“對對對,”尚淺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重複道:“你去找太子報仇!是太子下令,害死了你夫君!”
“空口無憑,怎麼證明是太子害死了我的夫君呢?”女鬼手上的力氣加重,說話似咬牙切齒般:“你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咳、咳、咳,你松開我,我可以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訴你。”
下一刻,尚淺淺得到暫時的喘息。
她梨花帶雨地哭着講述完了事情的原委。
“證據呢?”女鬼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現,面無表情的臉令人毛發直豎。
尚淺淺戰戰兢兢地舉起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特殊的尖頭形狀,顫顫巍巍地說:“在花溪城城郊往東走十裡的地方,有一個驿站,朝廷和花溪城之間的書信都從那個驿站中轉。”
女鬼的眼睛變得血紅,尚淺淺以為她失去了耐心,加快語速道:“朝廷發過去的書信,如果沒有帶上這副尖頭令牌,是送不到将軍丁無憂手裡的。同樣的,花溪城的求助信裡若沒有令牌,也無法發到朝廷。所有廢棄的書信,都在驿丞那裡可以查到。”
“驿丞是太子的人?”女鬼目光幽深起來。
尚淺淺忙不疊地點頭:“你……應該很快就能飄到那裡。可不可以放過我,哪怕發現我是假的,再來找我也不遲……”
女鬼默不作聲地揚了揚手。
尚淺淺頹然倒地。
女鬼撕下面具,跳到地面上,昂着頭對隐匿在屋頂夜色中的人得意一笑:“我就說這招管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