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件事、發生一個行為,總想為之找到最合理的解釋,這樣她才能感到踏實。
她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怪,努力去做一個看起來正常的、外界更容易接受喜歡的許意知。
直至遇到林慎。
那時他因一場事故成為植物人,被一堆冰冷的電子儀器包圍,昏迷不醒,在病床上躺了近十年。
許意知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去療養院當周末志願者,幫助他人,治愈自己。
天氣好時,她會推着臭脾氣的老先生到花園裡曬太陽,和嗓門很大的奶奶聊近期大熱的劇集,說服護工一起帶化療結束的小朋友去隔壁商場抓娃娃……
在固定的時間,她會去到九樓的套房,給客廳茶幾和病床櫃子上的花瓶更換新鮮的花束,打開陽台門和窗戶通風,為昏睡的病人放45分鐘的披頭士,念新聞給他聽。
許意知已經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向林慎傾訴心事。
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那些難以言喻的煩擾,對生父的好奇,對母親的想念,還有無法和解的怨憤與不解……
他全都知道,但不會告訴任何人。
林慎認識了真正的許意知。
他是一個穩妥的、不會給與多餘回應的單向聆聽者。
回到二十年前,17歲的林慎用他的善意回應了許意知的信任。
這樣就很好。
兩輛車分别從街道的盡頭駛來,許意知從回憶中抽回思緒。
車燈交錯,奧迪A4停在馬路對面,勞斯萊斯直接來到站台前。
“你經紀人?”林慎端詳對面車裡的男人,穿一件白色連帽衛衣,年輕而張揚,看起來不太穩重的樣子,長相倒是很出衆。
可以直接參加選秀的那種出衆。
“嗯,我表哥,有血緣關系的那種。”為了讓他放心,許意知到底還是撒了謊。
她掃了一眼身側,禮尚往來地問:“你的座駕?”
林慎點頭。
許意知看他的眼神變得調侃。
林慎扛不住,跟她面前端不起架子,裝不動×,持續覺得自己已經被看穿了,無論給什麼反應都是徒勞掙紮。
司機打開車門,他酷酷道了句‘走了,下周見’,低頭鑽了進去。
晏何安沒下車,屈肘挂在車窗邊,懶洋洋的目送豪車駛離,再樂呵呵的看許意知過馬路。
女孩子一上車,他立馬碎碎念:“你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親媽近在眼前不去相認,反而先找到我,我能算你的野生監護人吧?”
許意知低頭給自己系安全帶,口頭打保證書:“不早戀,不抽煙,不喝酒,不燙頭。您放一萬個心!”
晏何安如臨大敵的臉皮松弛了些:“吓死了,差點以為你要跟那小子上車。他什麼來頭?也是學員?”
“這期的搭檔,林慎。”
“坐勞斯萊斯通宵達旦錄節目,他圖什麼?”
“有錢難買他高興。勞斯萊斯怎麼了?代步工具而已,那玩意你以後有三輛,咱不羨慕。”
“你别繞我,小子來頭不一般,你選他做搭檔是不是有什麼深層次的目的?”
“晏哥,我錄了将近二十個小時……”坐在副駕的少女賣慘求饒。
“錄兩百個小時也是你自找的,跟你媽相認沒?不用回答,肯定沒有!我來時就在琢磨,你該不會想沖擊總冠軍,證明一下自己才去跟秦夏坦白——我是你閨女,你看,我多厲害,多有實力?”
“倒也不必……”
“對,沒這個必要。”晏何安語重心長,“萬一你哪天突然又回去了呢?在電視上看到自己在二十年前的選秀節目裡發光發熱,不驚悚啊?”
“驚悚。”
“那個叫林什麼的小子,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要跟他保持距離,知道了嗎?”
許意知受不了男媽媽的唠叨,抿着唇,叛逆的向他看過去:“我剛才已經向你保證過了,我也不是來玩的!”
這一吼,與身俱來的随和感從晏何安的臉上、身上消失。
車内的空氣陡然凝結,壓得人胸悶。
晏何安明顯在克制情緒,雙手握着方向盤,目視前方,眉頭淺淺蹙起。
沒過太久,他語色嚴厲的揚聲:“問你呢,知道了嗎?”
有那麼一瞬間,許意知看到了二十年後的晏總。
他是她無親無故的長輩,會管教她、約束她,教她是非對錯,卻不會像一個父親那樣愛護她。
他曾說過:“我不是你父親,更不會成為你的父親,不要對我有那種的期待。我對你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與你母親的情分,這本身和你沒有直接關系。”
許意知清醒過來,垂下頭低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