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高門貴女,在外人看來卻能與我訂婚,背後說她是是非非的人甚多,多到……多到那些年她在京都并無朋友。”
“你嫂嫂後來同我講,原本相交甚好的手帕交,都礙于其他貴女的孤立,并不敢再同她親近,所以……”
衛景明的心好像在漏風,可還是在忍着痛回憶。
“所以,她說與我成婚前,她覺得她像是京都的一縷孤魂,她不知她做錯了什麼,可又好像什麼都是她的錯。”
說到這裡,衛景明忍住胸中酸澀,淡淡道:“其實哪裡是她的錯,她沒有錯,錯的是别人。”
“然而,我愛她愛得太晚了。我們九歲相識,十四歲訂親,二十歲成婚後她随我北上,二十一歲,我于烈日炎炎下,見她騎馬彎弓,在跑馬場肆意大笑時,身旁的副将問我,緣何我會笑得那麼開心,那時我才明白我是愛她的。”
“世人都道我聰慧,可我是如此愚笨,那時我與她已相識十二載,我才明白她在我心中何其重要,可我後知後覺,還未懂得如何去珍惜呵護,轉眼三年匆匆……”
剩下的故事,衛景明不說,衛景時也是知道的。
北疆戰亂,敵軍使詐夜襲大營,兄長為護婦孺受傷,後敵軍追擊數裡,于迪蘭河畔攔擊。彼時傷兵殘将,苟延殘喘,敵方數百枚箭矢齊發,是嫂嫂擋在了兄長身前,身中數箭,失血而亡。
自那以後,兄長消沉日久,近乎廢人一個。
嫂嫂的名諱很長時間更是成為家族禁忌,無他,隻是怕觸及兄長心中隐晦,大家都選擇了閉口不言。
誰知……如今兄長卻……
衛景時怕兄長心中的刺痛愈發鮮血淋漓,隻望向他,而後道:“後面的事,我便都知道了。”
衛景明點了點頭,神思卻有些恍惚。他很多年沒有主動去記起她了,隻因太痛,太傷。
可不管多少年過去,曾經的點點滴滴,他都不曾遺忘。
就連曾經被自己忽視的細節,也都在日久彌深處愈發鮮明亮眼。
他記得他下學堂回家時,她總是很開心,雙眸彎彎,似是盛滿了星光點點。是啊,如何能不開心,彼時景時還小,她在外被孤立,周圍能說的上話的同齡人,也便隻剩下他這一個。
可自己……雖然保持禮貌,但到底是不走心的敷衍居多。
她每次看着自己呼朋引伴,往人群中昂揚跑去的背影,孤身一人望着,該有多麼的寂寥難過啊!
思及至此,無意之間一滴淚從衛景明的眼角滑落。
衛景時見到,訝異至極。
他從未見過兄長流淚,嫂嫂去時,未見過,父親去時,也未見過,後來……母親去時……也未見過。
原來,不是不痛,隻是所有的淚都混着血吞了進去,外面看着完好如初,但或許心中已早長滿了倒刺。
扯一下,便會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衛景時不知如何去安慰一個人,他隻能避頭不看沉聲道:“哥,不要再說了。”
這麼痛的回憶,還是不要再碰了。
衛景明擡手将淚拭去,又看着低着頭的衛景時,強壓下胸中翻湧而起的酸澀,柔聲道:“景時,我不是想要在你面前展現我對你嫂子的緬懷和愛意。”
“而是想要問你。”
“問我?”衛景時擡頭,正對上衛景明微紅的眼,面露不解。
“對。”衛景明對着懵懂的弟弟,點了點頭,微微苦笑但卻極認真的看着他,問道。
“你是真的不愛長陵殿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