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皇兄,魏澤鋒。”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針落可聞。
而宣帝臉上的笑意未減,卻再不達眼底。
宣帝:“我聽不懂你在些說什麼?”
魏長陵則露出更加笃定的笑意:“不知道大皇兄允諾了陛下什麼樣的好處,才值得陛下如此相幫?”
魏長陵盯着宣帝的眼睛不躲不閃的問道:“衛景時的命?”
宣帝面不改色,魏長陵莞爾一笑挑眉續道:“還是……我的命?”
宣帝臉上的笑意終于收了回去。
有意思。
這是宣帝短暫的驚詫過後腦海裡閃現的第一句話。
當真是有意思,自從他登上帝位,已經很久沒有尋到這麼有意思的事……或者說是人了。
棋逢敵手,
當真暢快!
宣帝的眼中露出的是毫不掩飾地欣賞……以及想要掠奪的欲望。
魏長陵見了卻不驚不懼,似是并未察覺般續道:“不知道他今時今日的處境陛下是否真的清楚?”
宣帝挑眉。
魏長陵直言不諱:“他被我父皇驅逐出朝堂,下令在府内靜思己過,如今可以說得上是手中權柄盡失。”
“所以,無論是我夫君的命,亦或是我的命。”
魏長陵長長的睫毛微斂,淡淡道:“陛下都得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宣帝聽後仰天長笑。
周圍的内侍和宮女們立即跪倒在地,人頭一個壓着一個,密密麻麻,看着讓人膽寒。
這足以說明宣帝平日裡的性子該是多麼喜怒無常,難以拿捏。
可魏長陵的視線除了變冷了,其他倒無甚變化。
宣帝笑完以後,閉口不言,隻端詳着魏長陵好久,久到滿室寂靜如同黑夜,久到窗外日光收斂竟下起了薄薄白雪,涼意也順着窗縫滲透到室内,帶來了冷風無聲的呼嘯。
北夏皇宮内的場景如此的森冷,而巍峨皇宮外的同樣如此。
衛景時冷着一張臉守在皇宮外,揚起頭看着朱瓦高牆,氣質冷冽如深埋于極寒北地的萬年寒冰般讓人肅然。
守門的侍衛都嚴陣以待地看着這位不甚出名,卻顔色極好的大魏驸馬,個個如臨大敵,隻待他一動,他們便會亮出早已準備好的兵戈。
而冷風吹過衛景時的衣擺,他除了睫毛微動,整個人仍舊靜止在原地,仿佛在那裡生根發芽了一般,一動不動。
并未理會那些人。
風雪落下,白了少年的發,也将淡淡的哀愁盛入了他的眼眸。
與此同時,皇宮内。
魏長陵與宣帝無聲的對峙才緩緩落幕。
宣帝率先開口,話裡在着淺淺的揶揄:“我以為你會說你給的起我更高的價碼?”
魏長陵:“我這個人做事一向嚴謹,給不起的事,向來不會輕易許諾。試想屆時陛下若漫天要價,我又給不起,豈不是傷了和氣?”
宣帝:“起碼你可以試着給,我可以看看夠不夠。”
魏長陵則搖頭淺笑道:“我隻能說,我給不起的,魏澤鋒同樣給不起,而我給得起的,魏澤鋒未必能給陛下。”
宣帝聽後揚眉了然,但神色卻慢慢轉變,盯着魏長陵眸子顯得愈發深不可測起來。
他雖是皇子,但卻并不是生來就萬衆矚目的天潢貴胄,生母早逝,宮内無人護佑,那位薄情的父皇早就将他遺忘。
所以他在這座雕梁玉砌的皇城裡,見過最歹毒的人心,蒙受過最難以申訴的冤屈,經曆過最接近死亡的時刻,才成就了如今的地位。
同時,在他拼了命往上爬的時候,最慰藉他的不是好不容易在冬日裡得到的一點炭火,而是來自遙遠國度傳來的一些聲音。
他們說大魏出了個從來沒聽過的公主,叫魏長陵。
名字奇怪,出現的也奇怪,總之是個很奇怪的公主。
後來也是這個奇怪的公主屢屢獻策,壓得北夏難以喘息,他們才開始正視,調查這位長陵公主。
傳言,她的母妃是位不受寵的宮嫔,同他生母一樣,來自民間,除了美貌毫無背景可言。
她在冷宮呆了快十年,才從那裡出來,走到了魏帝面前,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開始慢慢得寵,進而名揚天下,成為了世人皆知的長陵殿下。
雖然他們都不清楚,魏長陵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卻明白。
他彼時聽着這些在宮内四散的消息,看着自己長滿凍瘡的雙手,告訴自己,一介女子尚且可以搏殺至此,他又如何不能?
所以,後來的後來,他成了這北夏說一不二的帝王。
他從未見過她,也從未肖想過她的模樣。
但今時今日,相對而坐,他看着眼前的魏長陵,回想着方才他們一來一往的交談,忽然笑了。
這就是魏長陵嗎?
當真不錯。
而對面的魏長陵,看着突然沉默的宣帝,本來沉穩的心驟然失衡,桌下的雙手也更加用力的握緊。
面對生死,她不怕,本就活不久的命,縱是被拿走了也無妨。
隻是這世上還有她在乎的人,需要她安全地送回遙遠的家鄉,去完整走完他們本該幸福的一生。
正當她準備開口繼續試探宣帝的動向時,宣帝才蓦然一笑。
魏長陵蹙眉,她見宣帝數面,見過他最多的表情就是在笑,不過那些都猶如霧裡看花,隔着煙波渺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