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陵看着這個她自幼時就愛慕的男人,在這樣一個風雪夜裡,突然心中覺得酸楚又空洞。
酸楚的是,她明白,她對這個男人的愛似乎已愈發遙遠,年少懵懂,情根深種,愛到最後成了一身的傷。
她啊,已經沒有力氣再愛這個人了。
而空洞的是,她清楚,如今他們之間唯剩算計與利用,而今夜,就是她利用與算計他的時候。
她揉了揉自己還發着高熱的額頭,心中斟酌好早就想過的話術,終是在這樣一個風雪夜裡,同衛景時細細道來。
“衛景時,我想問你兩件事。”
衛景時撥弄炭火的手,微微一頓,方才緩緩道:“你問。”
魏長陵靠着床柱,整個人有些無力,她看着衛景時被炭火映照的有些柔和的側臉,溫聲問出的第一句話是。
“我們成婚這許多年,我可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或對不起衛家的事?”
衛景時沉默了。
魏長陵并不在意他的沉默,隻是自顧自道:“或許我是父皇派來監視你,監視衛家的一枚棋子。可這麼多年,我有真的對他說過什麼嗎?”
“沒有。”衛景時垂眸。
魏長陵看着他的模樣,笑中帶傷地緩緩點了點頭。
她馬上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你想擁立誰做新帝?”
衛景時蓦地停下動作。
這無疑是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若非魏長陵的神情哀傷,若非身處北夏,若非是此情此景。衛景時都要懷疑此刻門外是否已經布滿了魏帝的暗衛,隻在他開口的一瞬,就要破門而入,将他就地正法。
可沒有那些假設,他很清楚此刻門外除了風雪,什麼都沒有。
那魏長陵如此一問,究竟是想作何打算。
他本來因為近日魏長陵身上所發生的事情,而好不容易柔軟下來的心,突然又開始恢複堅硬。
魏長陵見狀自嘲一笑。
闆風裹着淩冽的寒風敲擊着門窗,兩個人在室内無聲對峙。
*
大魏皇宮。
魏長陵的母妃元氏此刻正站在禦藥房裡徘徊。
元氏自從從冷宮出來之後,并不時常出宮,如今現身禦藥房倒算是個稀罕事。
所以有些人,聞着味兒便尋上了門。
翠茹帶着人跟元氏前後腳踏進了禦藥房。
翠茹對着元氏并不客氣,隻簡單行了個禮後,便直接問道。
“不知娘娘在此處作甚?”
她語氣不好,元氏不與她計較,卻不代表沒人生氣。
萍姑不喜她這副嘴臉,替元氏開口道:“我們娘娘去哪兒,難道還要與你通報?”
翠茹挑了個眉,繼而又陰陽怪氣道:“奴婢惶恐,自是不敢。隻是陛下連日身子不爽,都得我們娘娘煎藥服侍,現下着急用藥,故而娘娘若是需要什麼,還且先等上一等。”
“你……”萍姑氣極,剛想開口怼回去,卻被元氏攔住。
元氏沖着翠茹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溫聲道:“自然陛下龍體要緊。”
說完,她便給翠茹及她身後的人讓了路。
翠茹見狀,氣焰更甚,直接略過元氏和萍姑,大搖大擺地去讓太醫取藥。
元氏自始至終,不喜不怒,面色平和,隻是在翠茹經過的時候,輕輕聞了聞被捂的嚴嚴實實的藥盒裡殘留出來的藥香,而後垂眸。
一場鬧劇就此揭過。
随後元氏又同太醫尋了些驅寒的方子,抓了藥便回了宮。
端雲皇後聽聞此事,細細詢問了翠茹事情始末,而後疑惑道:“就這些?”
翠茹:“隻有這些。奴婢拿藥走後,還特地留人在暗處看着,她确實隻拿了些驅寒的藥就離去了。”
端雲皇後又問:“那她可有好奇你去拿得何藥?”
翠茹搖頭:“這個未曾,且奴婢将藥盒蓋得極嚴,從頭至尾也未曾讓她瞧見。”
“她都不曾關心陛下嗎?”端雲皇後又問道。
翠茹皺眉回憶,而後道:“隻聽說奴婢是為陛下拿藥,便主動讓了路,其他倒是什麼也沒提過了。”
她并不十分清楚元氏的出身,隻記得她是陛下突然帶回宮要留在身邊的女人。
彼時父親正準備讓自己入主中宮,險些因為這件事,而半路夭折。
陛下彼時年少,也是少年英才,她确實傾心,所以憎惡這個一出現就奪走了少年帝王全部目光的女人。
可事到如今,她總覺得她是察覺到了什麼,卻還能沉默至此,難道年少時的情愛都盡數錯付了?
還是說,她本就涼薄至此?
或是,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察覺,今日的的确确隻是去拿了一劑治療風寒的藥?
端雲氏不敢冒險,這個節骨眼上,任何意外都不能發生。
她低聲囑咐翠茹:“派人盯緊長春宮。”[1]
翠茹點頭。
剛想轉頭離開時,卻又被端雲皇後叫住,她沖着翠茹朝耳房那兒使了眼色。
翠茹立刻心領神會道:“奴婢會照顧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