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媛媛除了照舊給太皇太後抄經外,每兩日又到紫宸殿看傅祯上藥,且把傅練的傷勢回禀給太皇太後。
兩次之後,傅祯沒再與她推诿,每逢她來,他便由着王順給他利索地塗藥,如此倒也不用讓她過多留在紫宸殿裡,他就能做到眼不見,心不煩了。
天越來越熱,傅練倒是有一番體貼心思,和媛媛說:“陛下的傷就要好了,我的傷也在結痂。其實,不必顧娘子每次親來這裡,否則中了暑氣可怎麼好?”
媛媛的确不想擔這份辛苦,奈何做事需得有始有終,便說起了漂亮話:“能讓太皇太後心安,妾來往幾次也沒什麼辛苦的。”
一旁的傅祯睇了她一眼,不過卻認同了傅練的觀點。她不來最好。
傅練本要再與她說話,忽有宮人入内禀報:“陛下,鹹宜長公主來了。”
傅祯心想楚楚必定是來尋這顧娘子的,就道:“快請她進來。”
屏風後有一人飛速走動,尚沒看到人,聲音已經傳入耳中:“小六的傷還沒好嗎?”
傅祯輕嗽一聲,傅楚楚這才知道他此刻也在,忙行了個禮。
傅練眼看她來者不善,自是不敢惹她,就擡起包裹結實的手給她看:“我的傷還沒好,怎麼就惹得阿姊這麼大脾氣?”
傅楚楚開口就是指責:“你一個不小心燙傷了自己,不光是阿婆跟着擔心,連陛下都得跟着分心。眼下媛媛也要圍着你轉,害得我想找個人玩也不行!”
媛媛溫聲解釋:“長主息怒,向來燙傷不易恢複,不過六大王已經換好了藥,妾也要回去給太皇太後複旨了。”
傅祯挑眉看着傅楚楚,納悶了一個彈指方意識到這顧娘子的名字叫“媛媛”,是了,那份戶籍上寫的正是“媛媛”,隻可惜這名字也不及陳家娘子的“未晞”好聽。
傅楚楚隻聽太皇太後說媛媛來給傅練送藥,果真就沒往傅祯也燙傷了手上想,這會隻管問傅練:“顧娘子現下可以走了嗎?”
傅練雖不想讓媛媛辛苦往來兩宮,卻想和她說話,奈何阿姊來找人,他隻得點了點頭:“當然。”
媛媛先去太皇太後跟前回禀了傅祯和傅練的傷勢,轉而就随傅楚楚到了她的珠鏡殿。她說她宮裡新做了櫻桃煎,要請她嘗嘗。
櫻桃熟果在樹上隻有十幾日的光景,即便有司農寺專心培植,這一茬一茬的櫻桃也隻能延續兩月有餘。
先把果子摘下來做成櫻桃煎封在罐中,随吃随取,便能滿足平日口欲。
傅楚楚把一碟新做的櫻桃煎端到媛媛跟前,微笑道:“我聽說你愛吃櫻桃,專門讓人給你做的。”
“多謝長主。”媛媛已與她熟識,她不端公主架子,她也就不客氣了。
入口一顆,酸甜可口,接連吃了幾個,媛媛贊道:“果然是宮裡的手藝好,在外頭街鋪萬萬買不到這樣的味道。”
傅楚楚一仰圓潤的下颌,自然而然地道:“那是自然。我找的人,手藝當然不能差,尤其做給你吃,更是得味道好。”
媛媛邊笑邊問:“長主當真隻是來讓我吃櫻桃煎的?”
傅楚楚的神氣不再有了,低聲道:“我還差五十篇大字。”
媛媛柳眉微挑,明白了她這是想讓自己捉刀。
“楊太妃說,再過幾年我就要嫁人了。她讓我練字,以免日後旁人笑話。隻是前兩日我沒睡好,白日裡沒甚精神……便是今晚連夜趕寫,也是完不成的。”
她宮裡自有讀過書的宮人服侍,奈何這些人全是楊太妃選定的人,她不便請她們幫忙,隻能厚顔來求媛媛。
傅楚楚方才在傅練跟前嚣張,此刻求人的态度倒是很好,媛媛幫她捉刀未嘗不可,隻是兩人字迹不同,屆時被查出來,要如何是好?
“你不必擔心别的。”傅楚楚信誓旦旦地道,“若是查問起來,我便直說是我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拿了你的字,若是沒有這遭事,我便萬事大吉了。”
“與其如此,長主何不惜取今日之時,現下尚不到未時,到晚間必能寫完。”
傅楚楚無奈道:“你給阿婆抄經,幾日便能寫完萬字小楷,自是說得輕松了。我可寫不得那麼快。”
“越是如此,才要盡早。”媛媛挨着她坐下,耐心勸,“楊太妃是為長主着想,長主當日應下,自是也認可了這點。假如真如長主所想的第一種結果,恐怕日後更添案牍之勞。”
傅楚楚覺着這話有些道理,可她當真懶得提筆。
媛媛笑着拉她起身,又道:“既然長主開口,我也不能不答應,卻也不能全然答應,我陪着長主一道寫,這下總行了吧。”
傅楚楚給她遞了一支筆,說:“算你識趣。”
夕陽搖落之際,傅楚楚終于寫完了那五十張大字,滿意地沖媛媛道:“果真如你所言。”
媛媛一張一張地給她整理,确認無誤後方道:“是長主進益了。”
傅楚楚就道:“要是你能搬來珠鏡殿就好了,咱們日日都能做伴。”
媛媛好笑道:“便是作伴也沒幾日的光景了。——楊太妃不是說長主就要嫁人了嗎?也不知長主日後有了驸馬,還能不能記得我。”
“好啊,你敢取笑我。”
傅楚楚重新抄起筆就要往她臉上畫,媛媛哪肯依她,兩人便追跑起來,圍着書案繞了幾圈後,媛媛就要往殿外挪,卻險些碰翻了高幾上的九如枇杷瓶,不禁慌着神把那瓶子扶穩當了才慢慢平複呼吸。
她這樣子,傅楚楚倒樂意看:“原來你也有這樣沒規矩的時候。”
媛媛不得不做個告饒的手勢:“别鬧了别鬧了,頭發都要散了。”
傅楚楚把筆一扔,往位子上一坐,卻是問她:“你我同歲,既然我要嫁人了,你又能拖延到什麼時候?”
未及媛媛反應,傅楚楚又拉着她問:“你同我說說,外頭的郎君長得好不好?”
國朝民風開放,女子可以單獨社交,不過這話依舊把媛媛問了個臉紅:“我可沒見過幾個郎君。堂堂長主,盡說這些胡話,瘋了不成。”
傅楚楚“噗嗤”笑出聲來,其後又道:“我隻是和你才說這些。難道你沒想過日後嫁個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