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笑着指他一指,轉而又看向了傅祯。
傅祯這會正琢磨着給傅晨尋個厲害娘子管住他那張嘴,不料接住了阿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當下就有些發怔。
太皇太後氣他聽不出陳王的話裡有話。當下也沒理他,隻管扭臉和媛媛道:“你四叔祖就愛寫牒紙。”
說話的功夫,宮人們便捧了酒進來,傅祯舉杯與衆人道:“佳節已至,一家人不必拘禮,今晚務必盡興。”
歌舞又起,席間之人言笑晏晏,推杯換盞,一派和樂。
鄭淑妃正津津有味地欣賞歌舞,誰料竟忽覺胸口發悶,緊接着便有嘔吐之感。
她不敢在這個時候出醜,立刻捏了梅子往嘴裡送,一支舞畢,方堪堪止住了那股難受勁。本以為好了,誰料沒一會又欲作嘔,玲月悄聲問她:“淑妃可是身子不适?”
“我……”鄭淑妃話沒說完,連忙用帕子捂住了嘴。
左右坐着的賀貴妃、韋德妃和郭賢妃見她幾乎要趴在食案上,目光便有些詫異了。
玲月就勸:“不如淑妃先至偏殿歇息?”
她當然想離席歇息,卻又怕突然離席被怪罪失禮,便就這麼生生捱着。
正當她自喜于一顆敬上的誠心被滿天神佛發覺後,她再一次覺着目眩。
隻怕是害了病。她不敢硬撐,就扶着玲月的手走了。本是難受的很,此刻又多了懊惱意,怪自己不争氣,這下她就更難受了。
媛媛看那方食案缺了人,就把目光看向了傅祯,他正在和幾個兄弟說話,根本沒顧上他的鄭淑妃。
媛媛隻得和杜尚宮耳語:“我方才看淑妃臉色不大好,你去瞧瞧她要不要緊。”
杜尚宮快去快回,禀給媛媛的話不免令她吃了一驚。
“當真嗎?”她問出這話時,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反正腦子裡是“嗡”響了一聲。
杜尚宮不敢聲張,依舊低語:“奴隻是見過從前的宮妃有此反應,并不确定淑妃的情況。最好是請太醫署的人診脈。”
這個日子忽然宣醫正來看診隻怕掃了大家的興緻,況且官員朝賀後皆歸家過節去了,眼下并不知太醫署當值人的醫術如何。
媛媛想了想,便讓杜尚宮去知會王順,讓他請尚藥局的人給淑妃看診。
尚藥局隸屬殿中省,主要負責天子禦體安康和疾病診療,也有司醫和醫佐診治皇室中人疾病。
王順聽了杜尚宮的話,先是驚愣了一瞬,卻又不敢耽擱,立刻就讓馮全找尚藥局的李慎來弘德殿,更是囑咐他,隻說,或許是淑妃吃壞了東西。
李司醫稍後便到,鄭淑妃卻不情願地伸出了手腕,因她這會感覺好些了,便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身子不适,以免皇後捏了她這一點,讓她強行養病,而不讓她見聖駕。
王順不大放心,這會也來了偏殿,終于看李司醫的手從鄭淑妃腕上離開了,忙問:“淑妃病情如何?”
鄭淑妃的确以為自己害了病,眼下被王順這樣盯着,不免驚恐,生怕李司醫一句話說得嚴重,他立馬報給傅祯,便真的見不到聖駕了。
不想李司醫先道了句恭喜,直把鄭淑妃說得一愣。
李司醫把話說得明白:“淑妃已有一月的身孕了。”又告知其孕中需要避忌的食物和香料等,叮囑其前三月要仔細安胎。
這下鄭淑妃更愣了,而後嬌嫩的臉上被喜色代替。前頭她還在怨怼皇後責罰她,方才也害怕皇後不讓她見天顔,眼下竟是懷了龍裔,終于能在中宮面前揚眉吐氣了。
王順也跟着到了恭喜,轉頭要去給皇後複旨時,兩道眉就皺起來了。
他随侍天子,又知天子頻頻駕臨拾翠殿,鄭淑妃有了這樣的喜事,并不奇怪。尤其這是陛下頭一個孩子,他理應為傅祯高興。
偏偏他是知情人。
傅祯往拾翠殿去,無非是為了見徐瑩,既然要見她,便不能把鄭淑妃晾在一邊。鄭淑妃善于體察上意,懂得如何侍君,懷上皇嗣并不奇怪。
可鄭淑妃有了身孕,應該明白接下來會少了面聖的機會,至于她宮裡的徐瑩,隻怕帝妃二人心知肚明,一個想得,一個想獻。
倘若僅僅是調徐瑩至紫宸殿侍奉,倒也不是什麼棘手的事。然而依着這些日子傅祯除了去含涼殿便是去拾翠殿來看,有了徐瑩後,傅祯對後宮的人會更淡漠。
這樣下去,太皇太後必會過問,惹她老人生氣是免不了的了,怕就怕太皇太後直接賜死徐瑩,這祖孫倆得積了怨。
王順憂心忡忡地到皇後跟前報喜,媛媛點了點頭。這麼一會,她已經把那股酸勁壓了下去,努力調整好了心态。這是免不了的事,她若胡鬧,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家宴過後,太皇太後明顯身困體乏,媛媛卻不打算錯過佳節,就帶着鄭淑妃至太皇太後跟前報了喜。
傅祯顯然沒在這上頭留心,甫一聽說鄭淑妃身懷有孕,竟然懵了。
王順看他這反應,一點也不奇怪。他光顧着去看徐瑩,自己的正經妃子是個什麼樣,根本沒在意。徐瑩若在賀貴妃、或是韋德妃又或是郭賢妃宮裡,有孕的便是她們其中一個人。
雖不是皇後先有身孕,鄭淑妃懷的到底是天家血脈,太皇太後自是高興得很,人也精神了,還特意賞了鄭淑妃一支寶相花鑲珠金步搖,更是提醒她要仔細保胎。
“謝太皇太後賞。”鄭淑妃端正地行了個禮。
太皇太後又一指她的侍女:“快扶好了淑妃。”
媛媛沖太皇太後道:“才剛家宴上,四叔祖說要寫牒紙,這麼一看,明年就行了。”
太皇太後爽朗一笑,再一看傅祯,他那是什麼表情?發呆似的。于是她說:“你們看,皇帝要高興壞了。”
傅祯回神,擠出笑來,卻不知要怎麼笑,俊臉上的神情便發了僵。
其餘三妃看着鄭淑妃的得意模樣,自然羨慕得很。
女人家所求,不過是郎君的心,女人多了,這顆心就得拆開來用,你多一些,她就少一些,不會有公平。
宮裡的貴人們,多半是金尊玉貴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