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害喜嚴重,吃不下東西,這幾日人都瘦了。”
“女人家懷娠辛苦,皇後與她說,我盼着她這一胎平安降生,請她仔細保養。”
“是。”
太皇太後又問:“皇帝在做什麼?”
“……陛下在忙朝事。”
她說得籠統,太皇太後自然聽出了這小兩口眼下的情況。
皇帝大婚也有一段日子了,太皇太後前陣看過内起居注,紫宸殿召幸倒是沒有,大多是留宿含涼殿和拾翠殿,剩下三妃别說是侍寝,伴駕次數也屈指可數。然而,出乎太皇太後意料,含涼殿的記錄上全是伴駕,無一侍寝的字眼,她老人家起初的擔心就又翻騰起來了。
說不動那個,隻能催眼前這個。她擡手讓媛媛近前來,拉着她的手說:“淑妃已有了身孕,皇後照看她的時候,不能不顧着自己。我的話,皇後可明白?”
明白,非常明白。杜尚宮已經勸過她幾次了,她再不明白就是個傻的。
傅祯留宿含涼殿許多夜,卻僅有兩次是他自願地想行周公之禮。也是趕巧了,那兩次媛媛身子不适,做不成那事,現如今……現如今她又生了恐懼心。
硬着頭皮去紫宸殿,她還得想個合适的理由,這次是找傅祯教她玩樗蒲。君無戲言,他老早應下她的,卻隻教了一次。
王順看見她來,登時慌得六神無主。正欲讓馮全先攔一攔她的大駕,偏巧馮全剛剛被他支去傳膳了,而秦通這會又不在跟前當值,另外兩個應該侍奉皇帝的内侍去别處傳旨尚未歸來。至于其餘小宦官,指望不上。
媛媛已經上了丹陛,他隻能趕着去迎她。
“給殿下……請安。”
媛媛見他神色不似平常,不禁擰了眉。
他伺候過先帝,如今又近身侍奉今上有十年之久,這副模樣示人,蹊跷得很。
“殿下,”王順喘了口氣,“陛下這會……在忙,一時半刻無法見您。”
媛媛又看了他一眼,他把頭垂得極低。
元正同冬至一樣,節日前三日和後四日共有七日假。因着元正較之其他節日更為隆重,是以臘月之初的衙署便閑散得很了,現下各衙署幾乎歇了公幹,僅有些小事也是值守官員在應付,那麼傅祯到底在忙什麼?他可并未正式親政。
無非是不想見她!
媛媛堵了氣,正要走的時候,馮全領着尚食局的人來了。
這個時候用早膳已是晚得很了,用午膳又偏早。才剛王順既說傅祯在忙,這會膳食卻來了,那他是有多忙連膳食都來不及用。
媛媛一路從含涼殿過來,雖裹着鬥篷,卻也敵不過寒冬臘月裡的風,鼻尖微微泛紅,多了分可愛,可惜被王順阻攔在外,難免心下不郁,那跳動的熱血一時卸了力,烘不熱那張本來端莊的臉了,眼下又被馮全的舉止搞得暈頭轉向,臉就冷了下來。
“怎麼這個時候傳膳?”媛媛說話的語調還算平和。
馮全哪知這轉眼的功夫皇後就來了,這會她站在廊下,師父的神色也不大好,自然不敢答話。
王順慌着神道:“陛下吩咐……今日晚些傳膳。”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敷衍。
媛媛立在涼風冷氣的廊下,想發作又覺着沒必要,可不發作又委屈。
媛媛就要走了,王順也以為能就此遮掩過去,誰料尚寝局彤史出現了。
媛媛明白了他為何攔她,這會不氣反而有些想笑:“王中官當得好差。”
王順把腰彎得更低了。
“是誰?”
王順打了個哆嗦:“殿下……”
“是我問不得,還是你說不得?”
這話像一道雷,劈得王順直接給她跪下了:“是……是禦前侍奉的人。”
他這句話憋了好久,幾要窒息,這會被皇後問到跟前,幹脆就此交代:“叫徐瑩。”
“誰?”
媛媛隻當殿内服侍的人是除鄭淑妃外的其餘三妃中的一個,驟然聽了王順的話,隻當自己記差了嫔妃中的姓名。
此刻王順說話利索了:“是從前服侍過鄭淑妃,才調來紫宸殿不久的徐瑩。”
媛媛默了有兩三個彈指的功夫方道:“淑妃有心了。”
王順接不上話,隻在地上磕頭。
終于送走了這尊佛,他腿也軟了。
傅祯用過膳後,徐瑩伺候他淨手。王順見這兩人越發有默契,他就越發膽顫。虧得這幾日沒甚大事,趕上明年開朝,倘若陛下誤了上朝的時辰,就不會隻有晚些傳膳這麼簡單了。
終于看那二位歇了,王順便把皇後來紫宸殿的事報給傅祯。
傅祯擡眼看他,問:“什麼時候?”
“就……就在半個時辰前。”王順多能說又會說的一個人,今日說話總是結巴,“仆看雲舒捧着樗蒲,想是殿下要請陛下指教樗蒲。——仆說陛下……在忙,殿下就回去了。”
傅祯“嗯”了一聲,想說往後她再來就讓她進殿,這麼冷的天别凍壞了她。轉而卻又壓下了這句話。
王順看他沒甚反應,跪在地上請罪:“仆疏于管教,這才讓馮全懶怠,誤了陛下用膳的時辰,連殿下也知道了。”
說完這句,又把馮全被皇後罰跪的事道出。
傅祯眯了眼。徐瑩心下一顫。
“殿下說……殿下說,他壞了規矩。這事終究是仆沒管教好他。”王順喘了口氣續道,“殿下還說,食為人之本,陛下乃天下之主,萬不能在這事上疏忽,命仆等仔細侍奉,往後不能再誤時辰。”
禦前的人往往比别人有體面,罰禦前的人,就等于下了皇帝的面子。
王順并非要挑撥帝後關系,而是深刻理解了皇後的意思,皇帝寵幸誰都無妨,但寵幸誰也得分時候。随侍禦前的人不知勸谏,的确該罰!
“這歸根結底都是仆的錯。”王順說着就跪下來請罪,“乞天恩恕罪。”
可巧傅祯不糊塗,聽得明白,因而阖了眸,氣道:“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