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羽林軍和朝官以肉身堵在興禮門和齊德門前。死也得站着死!
忽而身後傳來整齊的步子聲,火光也亮了起來。
更為燈火通明的紫宸殿内,媛媛被傅祯下令坐在方桌對面,哪怕棋藝不佳,也得坐着和他對弈,主要是她踱步讓他眼暈。
别人都來讨他命了,他能冷靜才怪,不過是不得不保持鎮定。尤其今晚局勢不明,且他能用地兵力太少,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少頃,王順入内禀報,帝後二人同時向他看去,聽他說:“喻大将軍遣人來報,陳王、中書令和國舅在興禮門和齊德門外,他們鎖拿了楊太妃和吳王妃。”
興禮和齊德兩門外,衆人打眼去看,千餘人正魚貫而來,正前面有兩個女人被推搡着前進,一個是楊太妃,一個是吳王妃。
可這時,吳王妃高聲喊道:“不要停!”
傅楚楚如不是被楊驸馬攔着,必定沖上前甩給她一巴掌,傅晨就是讓她這樣的女人教壞的!她也配妄想皇後之位!
得虧陳王來之前喝了兩口酒,不然這會實在沒力氣高聲言語。他沖傅晨喊:“二郎,你下馬!”
傅晨走到這一步,不論有悔還是無悔,他都退不了了。
陳王同他說:“四叔祖能會你去求陛下,今晚之事,隻是個誤會!”
誤會?誤會到京兆尹放死囚和天子親衛厮殺,誤會到他的王妃當着天子親衛喊“不要停”。
他不是小孩子了,即便繳械,紫宸殿那位也絕不會恕他。陳王能許諾他的,也僅僅是給他求一個庶人身份,讓他老死在宗正寺。
這時他想起傅楚楚的話來了。他是先帝兒郎,大衛親王,怎可做庶民。
所以他甯可拼盡最後一口氣。吳王妃陪他一道死。再搭上一個楊太妃,算是和兒子長久住在了一起,那一家也算是團圓了。
與之陪葬的還有左右金吾衛中的負隅頑抗者。
這場鬧劇終止于興禮門和齊德門外。
各衙署的官員在裴翊的指揮下,立刻整理狼藉,左右兩衛的大将軍跪在裴翊跟前說,他們真的是為救駕而來。
裴翊讓他們先帶人回去,又說丹鳳門外的兵也都撤了。而後他又連夜撰寫了奏報,隔門投入宮城内。
傅祯看罷,擡手死死壓在奏報上,媛媛也就垂了眼睛。
不管怎麼說,今夜是熬過來了。
翌日,吏部和兵部整理兵籍,且開始着手整換京防。禦史台和大理石也迅速拟定了京兆府、萬年縣和長安縣内的官員處罰。
後宮之中,楊太妃宮裡的人被盡數賜死,其中一人卻哭天搶地地解釋,她已把吳王密謀的大事告知徐寶林。杜尚宮聽罷震驚不已,報給媛媛時,徐瑩卻矢口否認。
“奴絕不敢扯謊!”宮人說得坦誠,“前頭徐寶林常至太妃殿說體己話,許多人都是見過的。奴見不到天顔,自然也見不到在紫宸殿侍疾的皇後,茲事體大,奴不敢輕易開口,是恰巧被徐寶林堵住,這才說出了秘辛。奴一直等到楊太妃出宮,也沒等來聖恩寬宥。”
徐瑩在傅祯面前淚如雨下,借口道:“妾是一時害怕,走不動路,這才誤了時間。”
好一個誤了時間。當日若她來報,隻怕傅晨都出不了宮,更别提帶兵入丹鳳門。
媛媛示意把她帶下去,随即和傅祯說:“一個宮人尚且能忠君,她深受皇恩卻知情不報,其心可誅。陛下固然不舍,也不該……”
“賜自盡!”
媛媛阖了眸。
她隻當他在經過一番将死滋味時有了恨意,自然也就顧不上那一張臉了。可是他在看罷禦史台和大理石拟定的官員處罰時,圈出了萬年縣令陳炳的名字,說此人可留,或可改判。
媛媛看着那個名字,明知他這份善心為了誰,卻還是問:“長安令被賜死,為何要留萬年令?”
“京兆府衙署在長安縣光德坊,長安縣令距離這樣近也不查内情,自然罪無可恕。萬年令與他不同。”
媛媛據理力争:“丹鳳門外即是萬年縣,萬年令不察,就可恕其罪?整個長安城的死囚提刀拼殺天子親衛,陛下赦他,未免讓人覺着厚此薄彼。”
“城中官員盡數凋零,朕要留一個暫且理事。”傅祯道,“你該清楚,他們不過是聽命放出了死囚。”
“京兆府尚有官員可以接替,萬年縣中亦有人可以拾級而上。”媛媛也說得清楚,“即便是聽命,為何當晚叫殺聲沖天,縣衙署卻無一人出阻止或是詢問,想來是沆瀣一氣。”
傅祯病情未愈,心情煩悶,又疲憊不堪,語調就不善起來:“皇後,朕會和宰相議政。”
媛媛針鋒相對:“這件事,妾已脫不開幹系,如果處置不公,便是妾罪大惡極!妾都不能問上一嘴嗎?”
傅祯洩氣道:“朕這不是在和你說嗎?”
“将來有人議論,妾德行操守有瑕,陛下會維護妾嗎?”
“皇後!”
媛媛就垂了眸。
他已經賜死了徐瑩,她就不該過多詢問外朝的事。再者說,他又不是不罰,她平日不是良善嗎,怎的今日如此咄咄逼人!
“你心中委屈,朕深有理解。但你,也應該避嫌。鹦奴不是總念叨着回含涼殿嗎,今日起,你便帶他回去吧。”
媛媛無話可說。
出了紫宸殿,她立刻請鄭淑妃母柳氏進了宮,讓她知會鄭國舅,萬年令陳炳當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