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看到了傅楚楚。
她既是奉聖意而來,她也就不必顧及她來看她會有不必要的麻煩。盡管她是奉聖意而來,媛媛也很期盼見到她。
因此她殷切看她,傅楚楚又是之前的信誓旦旦:“自然會來。”
媛媛甚為欣慰。不管真假,現下她是高興的。
“但你得好好吃藥。”
媛媛點頭應了。
臨去前,媛媛叫住傅楚楚,而後進卧房,從箱籠裡取出傅練那件玄色忍冬紋披風,請她還給他。
她信得過傅楚楚,或許她是唯一适合幫媛媛物歸原主的人。
區區之物,舉手之勞,傅楚楚應得痛快。
可是,這件披風卻被傅祯看見了。這顯然是男子的東西,夏日裡隻求薄衣涼衫,誰會用披風?
傅楚楚不便大剌剌告訴他,免得他生了誤會,便就欺了君:“小六之前幫她擡水,嫌這個礙事,随手解了扔在一旁,得虧是掖庭令撿到了,我才一去,就讓我帶給他。”
傅祯聽得沒意思。
傅楚楚又道:“哦對了,此前小六幫她擡水,她要謝他,給了一捧櫻桃。陛下知道這事吧?”
傅祯沒回應,轉而說他還有事,之後再找她說話。
傅楚楚出宮後,登車前,秦通就追出來了,傳達了聖意:“陛下說,改日再和長主說話,長主可别忘了。”
方才不是打發她了嗎?傅楚楚以為他方才的話是敷衍,這會卻揣度出聖意來了。
這年夏末初秋之際,媛媛就在傅楚楚隔三差五的探望下漸漸能說話了,隻是聲音十分沙啞,很是難聽,媛媛初聽時眼眶都紅了,這樣子,還不如不能發聲。
傅楚楚卻以她整理書畫論很是枯燥,從宮外搜羅了一些話本,還和媛媛說,隻要她治好了喉疾,她會常帶話本給她看。
幼時媛媛認字不全,讀話本都是連蒙帶猜,長大後,認字多了,讀話本的時候卻少了。進宮之初,太皇太後願意聽她讀,還會給出一些故事評價,她很是欣喜。
可傅祯說這些均是杜撰之言。那時她怕他不高興,便就不再看了。
如今,她甫一聽說可看話本,自然認真吃藥。
說來可笑,她是多大個人了,居然還要别人來哄才肯吃藥。可是多大個人,都願聽溫言細語,願見真摯情誼。
中秋這日,宮裡照舊有家宴,傅楚楚以更衣為由離席,來到了掖庭宮。
媛媛剛把親抄的佛經供到觀音寶像前,一扭頭,見傅楚楚面頰微紅,顯然有些中酒,她卻還保持着前頭失聲時的舉動,擡手指了指她懷中之物,又搖了搖頭。
傅楚楚就說:“你當年不是說要和我去胡姬酒肆吃酒嗎?”說着就要和她喝幾杯。
媛媛依然搖頭,一來,父親亡故不足一年,她不該飲酒,二來,她喉疾未痊愈,更不便飲酒。
傅楚楚坐在檐下醒酒,媛媛就在一旁陪她,時而給她遞溫水。好好的中秋夜,毫無意趣。
傅楚楚臨走前,回頭和媛媛說,下個月會來找她。
果不其然,傅楚楚又來看媛媛時,天已經開始涼了,她也能正常說話了,便要讓她履諾。酒入杯中,媛媛聞過酒香,這次沒猶豫,舉杯與她喝了起來。
此酒為劍南燒,是烈酒,媛媛還是頭次親嘗。喝過幾杯後,傅楚楚已說話不暢,顯然是醉了。媛媛雖不至如此,也好不哪去。
院外,王順看着那兩人,咬着牙垂下頭去,緊接着,傅楚楚就被人扶走了。
媛媛撐在案上不肯回屋,雲舒來勸時,她已到微醺之态,難得烈酒的醉意讓她放松,自然不肯舍下此物。她居然還能有後悔的功夫,早前心中郁悶之際,她就該喝上幾杯,總好過一直清醒得難受。
是真醉了吧,不然怎會突然對着案前人傻笑。
傅祯被她笑得發毛。
媛媛随手推給他一個酒杯,對方卻壓着眉說:“你醉了。”
“啊?”媛媛含混不清地說完,又擡手随意一擺,示意自己沒醉。
雲舒怕她胡言,又惹聖怒,便拉她起身,媛媛已是步履虛浮,險些摔倒。
手肘被人扶住,整個人卻被他按回位子上。
緩了緩,媛媛撐臉看他,傅祯的視線不知看哪好,居然端杯往嘴裡送了一口酒。
劍南燒為烈酒,入口極辣,順喉嚨而下,胸腹間立刻就暖了。
“你……你繼續啊。”
緊接着,金石相撞之聲傳入耳中,兩人就開始對酌。
她是真醉了,醉到和傅楚楚那樣分不清人,說話就發飄。
“今日過後,你就别……别來了啊。”
“什麼?”
她又傻笑:“我不是塊石頭。”
雲舒上前相告:“娘子,是陛下!”
媛媛非但沒醒酒,反而又搖手,繼而看對面的人,又搖頭,這一晃,整個人就暈。
他就問:“陛下怎麼就不能來了?”
她接話卻很快:“……他?”說着又搖手。
“他怎麼了?”
她忽然說:“他不喜歡我啊。”
院中幾個人都驚了。其實這是衆人皆知的事,不過說出口來,味道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
媛媛又笑,繼而說:“不光我知道,全……全天下都……都知道。”說着又搖手,“反正我……我也早就不……”
話沒說完,卻見她扶案一陣猛咳。
而後,傅祯問:“你什麼?”
媛媛卻委屈道:“我不和你喝了呀,燒得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