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素瑤摸不着頭腦,眼裡泛出一絲懵,惠嫔見了更是喜歡,摸着她的手叮咛道:“早點回去歇息,仔細熬壞了臉。”
秋興帶着衛素瑤退下。
關上正殿的門,衛素瑤挨近秋興,低聲問:“姐姐,娘娘方才說的什麼意思,我跟宜嫔怎麼了?我可不認識她。”
秋興轉過臉,悠悠打量她容貌,目光似乎在品鑒古玩,點一點頭,“主兒說得不錯。”
她和元後面對面次數并不多,所以沒覺得異樣,惠嫔從前常與元後一道玩,一下子看出衛素瑤眼裡透出的爽朗慧黠勁兒,正是元後給人的感覺。
她柔聲道:“主兒誇你比宜嫔還嬌美,又有點先皇後的慧爽。”
衛素瑤心中詫異,心想她穿的一具怎樣的絕頂皮囊啊,兼有傳聞中康熙最喜歡的赫舍裡皇後和宜妃的特質,這天賦說不定能當個娘娘,隻可惜被她這樣胸無大志的庸人占有,美麗便是種煩惱。
秋興帶她進了正殿東側的一間小屋子:“這是咱倆的住處,你跟我住一間,東西我給你都收拾好了,今兒太晚,洗把臉就睡吧。”
屋子不大,但齊整幹淨,炕床上鋪了一層涼席,擺放枕頭,疊放藕荷色小毯子。
拎包入住啊這是。
衛素瑤看到床,渾身松弛下來,疲倦酸累一齊湧上身:“謝謝姐姐。”
秋興眉眼一彎,又将柔軟手掌放上衛素瑤的後腦勺,“這麼乖。”
她接着又細無巨細叮囑一遍,“今兒我值夜,你若有什麼事,就找隔壁的小冬瓜,喏,”她指了門口,“就是剛才跟在咱們後面那冬瓜似的小太監。”
衛素瑤循着方向望去,沒看見人,隻看見半個圓潤的臀貼在門邊,應該就是小冬瓜了。
延禧宮,給太監起名這麼随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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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素瑤不認床,隻要睡意到了,在哪都能睡着,這個後半夜她睡得無比香甜,小窗外微風習習,花香揉進夢裡,夢裡無人向她索取血汗錢,夢裡還有個溫柔姐姐不斷地摸着她的腦袋。
醒來的時候,腦門上還真有一隻手,餘光裡落進一抹青翠顔色,是秋興的裙裾。
“醒了?我正準備喊你起來呢。”秋興坐在炕床邊,眼眸如水看着衛素瑤,“過來洗把臉。”
洗漱完,秋興揉搓衛素瑤的腦袋,将衛素瑤的大麻花辮子放在手裡:“從今兒起,你就梳小二把頭吧,頭花耳飾都戴上,沒的出去被說是土妞,主兒看不得宮人寒碜。”
她又遞了件衣裳過來,“今兒就穿這件。”
一件粉底紫紋的袍子,垂墜感和光澤感比衛素瑤之前的衣服好了幾個檔次,衛素瑤看了一會兒,不由嗟歎:“好漂亮的衣服,但是幹活用得着穿這麼好嗎?”
“主兒給你挑的,穿上給她瞧瞧去。”
衛素瑤覺得自己真是鄉巴佬,穿上這種好料子好做工的衣服,根本不舍得弄髒,她簡直沒法幹活了。可是她轉眼見秋興穿得也不過如此,哪有這件粉紫色的精緻?心裡頓時起疑。
“姐姐,能不能換一件,我恐怕穿不了半個時辰就得勾絲,而且我不太習慣穿太金貴的衣服。”
秋興捂嘴笑道:“不會勾絲,你也不用幹活。”
“咦?”
秋興見衛素瑤愣愣呆呆的,忍俊不禁,“咱們這哪有恁多事情要做,人早夠用了。”
衛素瑤面露喜色,這是可以光領錢不幹活的意思嗎?如果是這樣,也太爽了吧!
沒高興太久,秋興說:“不過主兒也許對你另有吩咐,”她催說,“趕緊換了衣服,我還要給你梳頭呢。”
換上漂亮的新衣服,衛素瑤很不習慣,就像一個常年穿T恤和沖鋒衣的人陡然穿上蕾絲淑女裙,她被封印住了,渾身都拘住不能動。
秋興瞧她尴尬窘迫,低頭笑了一陣,招手道:“還不坐下來,像個傻大個似的杵着做什麼呢!”
坐到鏡前,這面鏡子又大又清楚,衛素瑤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的樣貌,濃絨烏發被秋興纖手散下,一束挂在胸前,一束披在肩後,幾绺掉進眼睛裡,而自己的白中帶粉的臉,一路流暢彎下來,在最底下收束出一個精緻小下巴,杏眼炯炯,張口時貝齒細白,嬌俏可人。
衛素瑤看怔了。
秋興為她描眉點唇,盤發做髻,插上芙蓉玉簪,點綴一簇紅粉青翠的小絨花,耳垂挂上粉紅碧玺珠墜子。
這副打扮并不張揚,甚至是低調克制的,但衛素瑤已然覺得鏡中人靓麗到移不開眼。
收拾完,秋興退後幾步打量,點了點頭:“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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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興帶着衛素瑤一路分花拂柳,穿廊過院。
陽光熱烈,亮得發白,透過銀杏樹青蔥繁茂的枝葉,在地上落下銅錢大的白斑,鋪了一地,風過粼粼。
暑期蒸騰,延禧宮前院裡擺了幾排茉莉盆栽,花瓣潔白,慵懶軟綿,正有一個瘦高個的小太監把花一盆盆搬至廊下。廊子盡端有一缸蓮花,蓮葉如盤,一盞盞蓮花孤傲清絕地綻開于水面,在牆上投下一個幾個蓮花形狀的影子。
花木蔥茸,滿院徘徊幽香。
延禧宮的下人們各司其職,如鳥雀零散停于各處,衛素瑤路過時,他們會停頓手中活計,悄悄擡眼看一看,然後把眼神粘在衛素瑤身上,跟着移動。
秋興朗聲道:“這是新來的素瑤,大夥兒都認一認。”
走廊欄杆下忽然竄出個小太監,挺拔好動,小麥膚色,身着湖藍衣服,五官俊秀闊朗,面含薄笑,額上沁着汗珠,正是方才搬花的那個,他好奇湊過來,“我也來認一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