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仿佛聽到馬蹄得得的聲響,小馬嘶鳴,興奮異常。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方才還騎在它身上的人,逐漸失去了力氣。
衛素瑤自嘲地心想,完了,難道自己享受了三分鐘自由空氣後,便要赴死了?實在是...滑稽得很。
賀姑姑的第一大徒弟,什麼也沒學成就殒命,今後找她拜師的人會少很多吧。
惠嫔好不容易找着一個奇貨,沒想到還是做了賠本買賣。
秋興今晚在門口等不到她回來了。
沫蘭把禦詩抄本給了她,可她還是辜負了沫蘭的期待,上回道别,竟然是最後一面。
康熙不知道會不會想再吃她做的宵夜,不過日後是沒機會了,他送自己的那袋螢火蟲,當晚被她放生于窗外,雖然效果短暫,她還是很喜歡這個小禮物。
許多人,許多面孔,匆匆一瞥的,從她腦海裡走過。
衛素瑤快速地過了個走馬燈,便失去了意識。
再度醒來時,烈日如刀割得她眼睛疼,随後腦袋中的疼也蘇醒過來,像灌了鉛似的,又重又脹,她伸手放在腦門上,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頭顱在水裡泡酥了漲大了之故。
陽光刺目,雲層如鱗遍布天際,也許地府就是陽光燦爛的。
四周的草葉又長又闊,紮着她的脖子,衛素瑤試圖擡起腦袋,忽聽到地面傳來一聲:“醒了!”
腳步窸窣紛至沓來,有隻柔軟的手扶起她身子,“素瑤,感覺如何了?你吓死我了!”
“姑姑...”衛素瑤發現嗓子腫痛,發出的聲音有點啞,且有氣無力。
“還認得我,說明無大礙了,”賀淩霜松了口氣,扭頭向另一邊道,“皇上,您先回去換件衣裳,仔細受涼,素瑤這兒有我。”
衛素瑤的手指頭動了動。
幾個侍衛簇擁着康熙走過來,他手裡拿了一塊毛巾,正擦着脖子,鬓發盡濕,臉上脖子上均覆着一層薄薄的濕氣,光下泛出珠粉般的光澤,月白領口浸漬出深色水痕,他顯然是剛從水裡出來不久。
他來到衛素瑤跟前,淡淡俯視她一眼,眼神轉而剜向賀淩霜,語氣森然:“光是有你可不太夠。”
賀淩霜自然明白康熙是什麼意思,是她帶着衛素瑤來此才出事的,是她給衛素瑤挑了一批未接受馴練的馬,今天要不是康熙正好為南苑之行來挑選馬匹,恐怕衛素瑤已淹死了。因此康熙不放心也是情有可原。
“皇上,我實在大意,我不知那匹小黑馬是您的。”
“你不是大意,是自大,”康熙字字重音,眸中寒徹,“小黑馬是誰的,重要麼?替人選馬,首要便是了解馬之秉性,你給新手一匹不馴烈馬,是在殺人。”
賀淩霜悚然一驚,面露慚悔,“是,我大錯特錯。”
康熙歎一聲,偏過臉不去看她,“你是狂妄慣了。”他把毛巾随手遞出去,後頭随從接了,他轉過身對左右道,“回宮。”
眼見得那幫随從開始忙碌行走,賀淩霜叫住其中一個阿敦侍衛道:“幫我找輛馬車,我們也回去。”
康熙背對着她而立,說:“不用了,坐朕馬車。”
賀淩霜一呆。
車馬具備,賀淩霜扶起衛素瑤,“素瑤,還能走嗎?”
衛素瑤無奈搖頭,“不能。”
賀淩霜轉過身,“我背你上車。”
衛素瑤便扒拉着她後背,隻是那背纖弱,她隻是剛趴上去,賀淩霜便重心不穩地往前趔趄一步,但她并不罷休,單膝跪地,把背彎得更低,“素瑤,這樣就好了,再往前趴點。”
衛素瑤乖乖往前扒拉,手臂勾住賀淩霜脖子,整個人趴上去。賀淩霜咬牙“诶嘿”一聲,試圖站起,遙遙晃晃,差點崴腳跌去,衛素瑤吓得以為要一屁股摔地上,“姑姑放我下來吧。”
賀淩霜沒說話,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堅持的,就這麼搖搖晃晃着走了幾步,馬車後面走來個清瘦侍衛,向賀淩霜道:“别逞強,我來背。”
衛素瑤想起這好像是納蘭性德,眉眼清峻,目色哀淡,欲言又止。
能被納蘭性德背一背,這待遇也真叫人高興,算是塞翁失馬了。
衛素瑤正期待着,誰知賀淩霜緊咬後槽牙,壓根不理納蘭性德,脖子憋得通紅,一直趔趄到馬車邊上,将衛素瑤一骨碌放在馬車簾子前,自己叉腰喘氣。
虛弱的衛素瑤被放在馬車簾外,她于是自己轉身掀開簾子,想要起身進去,然而動彈不得。
眼前伸來一隻大手,衛素瑤想也沒想就攀住了往前,無奈她一絲力氣也使不上,所以她幾乎是被拖進去的。
待她坐定,康熙道:“你想學騎馬?”
衛素瑤點頭。
“被小馬欺負了,不怕麼?”
衛素瑤搖頭。
“勇氣可嘉。”
簾子被人掀起,納蘭性德道:“皇上,咱們這就起駕了。”
康熙颔首,簾子放下,馬車輕輕颠簸,車轍壓在長勢旺盛的韌草上,發出沙沙響聲,這都是草木折腰的聲響。
馬車的小空間裡很靜,康熙淡然道:“賀淩霜糊塗,挑選馬匹尚且不會,如何教人騎?等你身子恢複,朕教你騎馬。”
衛素瑤瞳孔瞪出,隻是喉中腫脹幹澀,張口欲說話,先聽康熙說道:“不要拒絕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