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眼睛往她頭上一瞥,果見側邊多了一支粉紅簪子,和她的嬌俏長相十分般配,“通貴人喜歡你,你收一收何妨?真是小家子氣。”
通貴人道:“正是正是,素瑤,你不準拿下來。”
惠嫔一哂,叫太監擡辇車回去,又嘲笑幾句衛素瑤,說她得了一大把賞賜卻沒那機會用出去。
通貴人跟在旁邊,借着話頭說:“素瑤一定是懶得費腦子搭配,偏我于此最有研究,惠嫔姐姐,不如我去瞧瞧都有些什麼東西,給她衣服首飾一套套搭配好了,她每日隻要揀現成的穿戴,豈不是好?”
惠嫔聞言一笑,“難得你有心。”
如此,通貴人便随着惠嫔一行到了延禧宮,也是苦了她,身為貴人,跟在丫鬟太監身邊,從慈仁宮走到東六宮最東處,日曬酷烈,臉上頸上淌下一道道汗,隻為了拿到康熙詩抄。
通貴人陪着惠嫔說了一路話,到了延禧宮,沒來得及休息,又陪惠嫔聊了一陣賞花養花心得,等人把庫房裡的賞賜搬到殿中,她起身搭配挑揀,和惠嫔閑聊搭配心得,一上午竟是腿腳酸乏、嗓子幹腫。惠嫔留她吃飯,通貴人想着同惠嫔一道吃,總是無法盡開興吃,少不得空出一張嘴陪惠嫔說話,于是推辭了。
臨走之際,說是要跟素瑤囑咐幾聲穿戴心得,兩人才終于有了獨處機會。衛素瑤早就等得焦急,待通貴人一來,立即拿出壓箱底的詩冊給她,通貴人不住稱謝。
衛素瑤聽她嗓子都啞了,唇珠上起了點皮,鬓角汗津津的,整個人看上去很狼狽,但神情欣喜若狂,宛如登山者登頂珠峰,又或是陽明龍場悟道,為心中所求,将體膚之累置之度外,簡直形象偉岸。
通貴人翻了兩頁,眼睛裡像點了燈,越來越亮,“素瑤,多謝你忍痛割愛,這真是好東西。”
衛素瑤心想,割愛,什麼割愛,是在扔燙手山芋嘻嘻。
當然,對待康熙的詩抄,她表面仍是十分惋惜和不舍的樣子,扶着額頭道:“哎,通貴人客氣了,左右我拿這東西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借你還有意義一點。”
通貴人樂不可支,“什麼話,怎麼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休說這樣的粗魯話。”
兩人你來我往的一頓讨好,衛素瑤怕她留的時間久叫惠嫔生疑,便道:“通貴人還沒吃飯吧,餓傷肚子就壞了,早些回去吧。”
通貴人點頭,悄聲說:“素瑤,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隻管喊我。”
“現在便有一件事要你幫忙。”
通貴人感到意外,尋思衛素瑤借她詩抄,莫不是就為了求這件事,便有些沒趣地問:“什麼事?”
“通貴人要常來看我。”
通貴人一怔,臉上綻了笑,“一定!”
通貴人走後不久,秋興把通貴人搭配的四套衣飾拿回屋,“素瑤,主兒讓你面聖時穿。”見衛素瑤沒反應,秋興隻道她沒聽清,又問,“你不看看通貴人搭配成什麼樣麼?”
衛素瑤表示興趣不大,疊好了就不要再拿出來了。
秋興偷偷地笑,“通貴人做事很盡心呢,主兒提的要求她都一一辦到了,倘若她知道你穿給皇上看,隻怕要後悔極。”
衛素瑤聽了,不由出神,通貴人倒是個實心眼,不猜疑她手握詩抄是為邀寵,也不敷衍搭配衣飾,再看她一腔深情,人前不避諱,能磊落真誠地說出,又能付諸行動去争取,某種程度上,通貴人似乎和她性格還挺合拍。
過幾日就要去南苑,在那一耽擱就得幾天,不如趁着去南苑之前,先幫通貴人去康熙那兒說說項。
她一不做二不休,便就開始琢磨這次要送點什麼去乾清宮。
天還是熱,久不下雨...衛素瑤本來有點犯困,這時渾身一精神,“秋興姐姐,多少天沒下雨了?”
秋興想了想道:“快兩個月了。”她搖着團扇挨到衛素瑤身邊,感歎說,“今年真是熱啊,屋子裡沒有冰就像蒸籠。”
衛素瑤吹着秋興扇來的風,心裡尋思,酷熱而無雨,隻怕外面有些地方該鬧旱災了。她能想到這點,康熙自然早就想到。嗯,想想看,能做什麼應景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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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楊枝甘露送過去,康熙拿着紫毫筆的手頓在空中,字未寫下去,臉上先放出光彩。
衛素瑤道:“皇上,近來真是熱得很,天不降甘露,奴才隻好自己做份甘露,希望能讨個彩頭。”
康熙道:“竟被你說到心坎上了,朕為這雨,着實憂心。”說着眉宇一壓,顯出幾份憂郁來。
衛素瑤侍立在側,瞧他正吃着,等了一會兒,忽然歎口氣,“皇上,您原來真的為此發愁?哎,通貴人果真料事如神啊。”
“通貴人?”
“皇上有所不知,今日娘娘帶奴才去慈仁宮請安,遇上通貴人,她聽說是奴才救了您,對奴才千恩萬謝,拉着說了不少話,問奴才,皇上落水後身體怎麼樣,近來吃得多不多,需不需她煲老母雞湯,”一口氣說了許多假話,她頓一頓,接着編,“通貴人還料到皇上會為降雨而發愁,正為皇上抄經祈願呢,樣子倒比您還愁,奴才問她,既然關心皇上,為什麼不來乾清宮見一見?通貴人說,知道皇上忙,沒有宣召不敢打擾。奴才想,通貴人也不容易,奴才自己反正是沒規矩慣的,因此就替她來了。”
康熙聽了道:“難為她挂心,朕改日去瞧瞧她。”
“改日是哪日?咱們沒幾日就要去南苑了。”
康熙不說話,隻是扭頭觑她,好久才幽幽道:“你對通貴人倒是好。”
衛素瑤全沒察覺那眼神正在逐漸變得鋒利,笑道:“通貴人坦誠直爽,敢愛敢恨,奴才覺着對味,想要她好,便來皇上跟前多嘴了。”
“嗯,原來你喜歡坦誠直爽、敢愛敢恨,”他咀嚼這幾字,擡頭問她,“倘若有人瞻前顧後,不敢愛,也不敢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