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回她一個得逞的笑,沒再說什麼。
衛素瑤覺得她此時幾乎可說是被康熙摟着的,她便擡起他的手臂,從他手臂下面鑽出去了,鑽的時候,動作笨拙如小熊,隻覺得臉燙,在燒,别的什麼也想不了,根本無法思考。
康熙換了個坐姿,順手端了席上的小瓷碗,撿起一顆冰鎮龍眼往嘴裡塞去,沁甜汁液在口中迸開,冰涼口感凍得舌頭微麻,苦味很快被驅散大半。
他舉起小碗,向衛素瑤揚一揚臉。
衛素瑤一愣,便也跟着撿了一顆吃。
氣氛像是凍住了,日光縷縷棱棱地穿射進來,一道一道,長的,扁的,尖的光。
光中是浮塵,一切靜止不動,閣内如同貯了一汪水。
他們吃着龍眼,他盯着她看,她盯着碗看,一顆少似一顆。
終于吃完了。
康熙把碗放在桌上,端嚴道:“既是監督朕喝藥,方才向梁九功打聽清楚沒有,朕早中晚各用一次,今晚戌時還有一次。”
衛素瑤撇了撇嘴,心裡不太痛快,想看他又玩什麼花樣。
康熙果然說:“你不監督,朕沒法好好喝藥。”
“奴才想皇上好,”衛素瑤道,“可是您耍流氓。”
康熙露出詫異神色,指着藥碗,無辜道:“隻是叫你也嘗嘗此藥滋味,明白朕之艱難,如何成耍流氓了?”
“你有什麼艱難?我不跟你胡攪蠻纏!”衛素瑤氣呼呼提了食盒就走。
門被開了又關上,吹來幾縷熏風,帶進火紅花瓣,稀疏落在暖閣地面。
康熙一個人出了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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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戌時,宮中燈火幢幢。
東暖閣地面的兩盞大紗燈照得一室通明。
康熙因着近日身體欠佳,下午的經筵日講便散得早,留更多時間去批奏折,這會批得差不多了,正在書案前捧書漫看。
案上琉璃瘦花燈的燭焰畢波一聲響,暖橘色的一團光在康熙臉上跳動着。
門被扣響,輕輕的兩下,間隔略長。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門外溜進來一個熱騰騰的女子,果然是她。
衛素瑤端了藥碗進來,面無表情道:“皇上,喝藥。”
他承認,她監督喝藥的确有效,他變得期盼喝藥了。
他朝衛素瑤笑了一笑,衛素瑤面孔愈加闆正。
“快喝。”
康熙瞧見小碗裡是剝的蜜柑肉,伸手欲揀一塊嘗嘗,那小碗忽地從他手下被抽走,大碗移動到他手邊。
“先喝藥。”
康熙無奈,隻得端起藥碗,手指在碗壁摸了兩下,捏鼻子一飲而盡。
他喝的時候才發現,這回的藥汁更少,一大口就沒了,隻是也更濃,簡直有點稠,嘴裡的辛辣爆開,唇邊忽然被蠻橫地塞進一片蜜柑肉,咬下去,冰涼汁水爆開,甜而微酸。
衛素瑤一連遞了三塊蜜柑過去,覺得差不多,便不再遞。
康熙笑她道:“你倒還是來了。”
衛素瑤哼了一聲,“皇上龍體康健是國之根本,奴才承蒙皇上下水相救,可不敢再成罪人。”
康熙唇角勾起,故作訝異,“不怨我耍流氓了?”
衛素瑤慷慨陳詞,“不怨,奴才想明白了,既已知藥苦,也明白皇上喝藥艱難,就更應該幫助皇上。”
康熙努嘴點頭,轉身向她鄭重做個揖,“真是胸中有大義啊。”
“不敢。”衛素瑤昂起頭,隻覺康熙今日不太老實,自己又委實看不懂他,因此不欲多留,行了個禮,“奴才告退。”
康熙提醒道:“朕明日寅時四刻喝藥,你起得來嗎?”
衛素瑤一聽寅時,那是天還不亮的時候,她睡慣懶覺,便有些犯難。
康熙道:“龍體康健乃國之根本,為國為民,你還是忍一忍起早吧。”
衛素瑤想想也是,便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