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貴妃領着她直至萬春亭下,回轉身來,仰望東方晨曦,“素瑤,你了解你的主子嗎?”
衛素瑤不知如何回答。
佟貴妃眉眼柔和,額頭映上晨光,珍珠耳墜華彩照人,“皇後這兩日病情見重,今早皇上吩咐本宮暫攝六宮。”
衛素瑤一怔,低聲說了句,“恭喜貴妃娘娘。”
佟貴妃苦笑道:“沒什麼可喜,皇後病情叫人憂心。”
衛素瑤低頭不語。
佟貴妃扭頭瞧一眼她,“你是否在想本宮虛僞做作,明明高興,非裝作憂心?”
衛素瑤吓了一跳,搖頭道:“絕沒有,娘娘。”
佟貴妃點點頭,“你沒有那很好,但很多人一定這樣想,尤其是你的主子。”
衛素瑤違心道:“她不會的。”
佟貴妃道:“惠嫔怎麼看本宮,本宮最清楚,她自恃性直,便覺其他人僞善矯情,定不把本宮往好處想。”
“那就是惠嫔娘娘不對了。”
佟貴妃微笑道:“是啊,為什麼本宮就不可以為皇後憂心?難道所有人非得跟她惠嫔一樣,赤裸裸地展示野心才叫真性情,為同在後宮中人關懷憂慮就一定是僞善?”
衛素瑤默然,佟貴妃這話很對。
“素瑤,你知道你主子在你之前還找過其他人幫她邀寵嗎?”
衛素瑤奇道:“奴才不知,這...還是頭一回聽說。”
“本宮記得,一個叫春晴,一個叫...秋...嗯,秋棠。”
衛素瑤松了口氣,不是秋興。
但聽佟貴妃繼續道:“春晴在中秋宴上,一曲月宮引,歌聲缭繞重華殿,本宮曆曆在耳,後來皇上封她為答應,從此延禧宮裡經常傳出歌聲,可惜這歌聲隻響了一年不到,春晴病死了。”
生老病死等閑事,當時無人在意,說起春晴,大家隻評論兩字:無福。
一年後,秋棠與皇上在禦花園偶遇,之後頻頻代惠嫔送羹湯到暖閣,司馬昭之心,全後宮皆知。
大家以為這回惠嫔要成了,可是有一夜,皇上到延禧宮陪惠嫔過生辰,兩人皆是酒酣微醉,秋棠那丫頭,衣衫媚麗,越過主子去伺候皇上。幾日後,秋棠自請出宮與表哥成婚。
可後來皇後告訴她,内務府的人說秋棠并無表哥。
那麼秋棠哪裡去了呢?
秋棠出事後,再回想春晴,也令人覺得古怪詭異。
佟貴妃說完,扭頭瞧衛素瑤反應。
夏日清晨,雖露濕衣襟,清風徐來,可總歸不免燥熱,衛素瑤脊背上襲來一陣寒。
她說話帶了些顫,“貴妃娘娘告訴奴才這些是為什麼?”
“本宮今日聽皇上所言,你并不想為惠嫔做事,是嗎?”
“做什麼事...”
“後宮裡除了幾個新來的不知道,大家都十分清楚惠嫔利用你做什麼。”
衛素瑤垂眸承認道:“是,奴才不想幫惠嫔邀寵。”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本宮會再向皇上進言,一定讓你離開延禧宮。”
衛素瑤眼睛一亮,“真的?”她不由擔心離了這賊窩又到下一個賊窩,“貴妃娘娘,奴才就想做個普通的宮女,不受人挾制,不做違心之事,平日裡安分伺候主子便好。”
佟貴妃十分滿意,微笑道:“你要安分伺候主子,這很好,本宮希望後宮每個人都是這樣想,”頓了頓,她又說,“但普通的宮女,你怕是做不成。”
衛素瑤訝然,“這是為何?”
“你救皇上,前朝後宮都知曉,普通的宮女身份太委屈你。這事本該皇後為你張羅,她有心無力,便由本宮代勞吧。”
衛素瑤心中激動難言,半晌,對佟貴妃行了一禮,“奴才先謝過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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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說完該說的話,和婢女丹淙一同先行離開。
丹淙在後頭悄問:“主兒方才與她說了什麼?”
佟貴妃道:“你猜猜看。”
丹淙沉默了許久,開口道:“她是惠嫔的新棋子,主兒找她,是不忍看她步之前二人的後塵,勸她棄暗投明?”
佟貴妃嫣然一笑,“有一半對了。”
丹淙也露出微笑。
佟貴妃道:“皇上那番話分明是在暗示我,他叫我暫管後宮,頭一樁事先替他約束惠嫔、保住素瑤,我不能再讓她待在延禧宮了。”
“主兒準備調她去哪裡?動了延禧宮的人,惠嫔一定心生不滿,主兒是另找人頂上麼?”
佟貴妃緩緩道:“我叫素瑤做個小主子,遂了惠嫔的願,她有什麼不滿的?皇上安排素瑤住哪個宮,這并非我能決定。”
丹淙呆了呆,中肯道:“這倒是很妙。”
兩人繼續走了一段路,佟貴妃忽然感慨說:“惠嫔這回可真下大力氣了,跟内務府強要來這丫頭,果然是好容色,方才朝陽照在她臉上,委實炫目,隻是...”
“什麼?”
“隻是皇上不買賬,對她殊為平淡,像是刻意保持距離,也不知是怕她居功自大,還是為顧全宜嫔面子。”
丹淙點頭,“要得皇上青眼豈是容易的?”轉念又道,“宜嫔真厲害,本來沒人說誰像她,她當衆一鬧,現在滿宮都知道延禧宮有個小宜嫔,有她橫在前頭,那丫頭走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