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顯然不想聽她廢話,衛素瑤一邊往後縮身,一邊哭喊:“我不過就是沒行禮,好狠的主子,這就打我五十大闆!打得我渾身是血,這還不夠,叫我來淋雨,叫我傷口潰爛,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死就死了,我自己撞牆,用不着你們一個個折辱我!”
頭往前伸,做出要撞牆的樣子。
曹寅聽她哭得情真意切,手下不由一松。
“你剛才說什麼?”他收刀入鞘,居高臨下地站着。
一線線的銀色的雨絲從他周身往下墜。
衛素瑤跌坐牆邊,“我說我自己會撞牆,用不着你費心!”
“再往前,你主子對你做什麼了?”
衛素瑤捂臉嚎啕:“打了我五十大闆嗚!”
曹寅彎腰拾起傘,蹲下身,傘低低地罩在他們上面,籠罩出一個濕漉漉的青色的小世界。
他伸手想碰一碰她,看她是否真的被打了,此舉雖然有點不地道,但這丫頭狡狯,眼珠一骨碌就是一套說辭,多半又是在騙他,否則剛才掙脫時怎麼不見喊疼?
但他的手即将碰到她腰肢時,看到濕衣裹身,玲珑曲線畢現,那手終究還是往上,在她肩頭輕輕一點,“對不住,你不要緊吧?”
衛素瑤肩頭一縮,痛苦地“嘶”一聲,“管你什麼事,隻求你别煩我了,你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吧。”
“我帶你去換衣裳,拿些藥,之後我就不煩你,保證走得遠遠的,好不好?”
他凝視她,擔憂和不忍都是真的,衛素瑤看得清清楚楚,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剛才說話很像哄一個怕去醫院的小孩子。
她不是小孩,但她的确需要幹淨衣服。
她擦了臉上雨水,“好,你去拿,我走不動路,在前面屋檐下等你。”
曹寅把她送回附近垂花門的檐下。
衛素瑤對他說:“再幫我拿頂傘。”
他應了。
“對了,你知道我穿多大衣裳?”
曹寅打量她身體,但很快移開目光。
“不如你拿兩身衣服過來,一身依着我的尺寸,另一身往大一号拿,萬一前面那身穿不下,可作備用。”
曹寅費解,“為什麼不直接拿大一些的?”
衛素瑤道:“臨死前,我想穿得合身好看。”
曹寅笑了,“行,去給你拿漂亮壽衣。”
他撐着青色油紙傘步入雨中,信步而走。
衛素瑤籲了一口氣,在門檻上坐下,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她忽然想起這個背影是見過的,她還知道她認識他的,但是這會腦子脹,叫不出那名字。不過她去過的地方就那麼幾個,一個個排查就是。
是了,是在乾清宮見的他,他被明珠、徐乾學等人簇擁着進東暖閣,他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介紹點心,是一樣的狹長深濃的桃花眼,隻是那天沒有今天的水汽氤氲。
她心裡盤算着,曹寅究竟信不信她的最新說辭,是否待會等來的不是他拿了衣服,而是帶了一群慎刑司的人呢?
算了,這并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明天老馊肥肉失蹤一定盡人皆知,上面派人來查,她和沫蘭終究難逃一劫,該怎麼應對才好?
她冒雨回到院内,發現雨好像比剛才小了一點,不再是劈頭蓋臉澆,雨絲淅瀝,有了柔和之勢。
繞到屋子後面,檐下沫蘭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