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塌了一半,視線受阻,科斯特察覺到正有人逐步踏入感知範圍内,如果氣息能夠具象化,此刻仿佛冰冷毒蛇纏身。
灰塵散去,真容顯現。一身形瘦削的男人走了出來,即使年老,依舊能從五官看出他年輕時必定一副英俊模樣。
男人手指粗短,卻靈活地轉動着手中的玻璃瓶,橡木塞堵住瓶口,血色液體于其中翻騰流轉。
他打量兩人,視線短暫地在維希劍上停頓一瞬,最終停在科斯特臉上,含笑道:“沒想到客人此時來訪,未曾按時迎接,失禮了。”
連初出茅廬的魔法使都能感受到男人身上冒出不詳的魔法氣息,何況真正接觸過邪靈法師的科斯特。
他看穿真相,一語道破男人身份:“薩維瑟。”
維希錯愕不已,沒反應過來。
薩維瑟是矮人,任誰第一次見面都會認為眼前的人族是威爾遜。
薩維瑟微微挑眉,摸向自己的臉,驚訝又好奇道:“這位魔法使之前見過我嗎?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吧,還以為會被錯認成威爾遜呢?畢竟,很多人都覺得我們很像。”
他沒有否認,說到後面,語調微揚,還開了個玩笑,似乎并不在乎身份這麼快被識破。
我沒見過你,但我見過威爾遜。
科斯特不想給對方面子,“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薩維瑟沒有追問,将瓶子放入懷裡,作出邀請姿勢,優雅有禮,道:“老城主和其它客人已在地上府邸休憩,地下設施簡陋,兩位不如随我去前廳坐坐?免得老城主醒來後說我招待不周啊。”
雖是問句,但他們暫時除了同意别無選擇,科斯特從維希出現後臉色就不是很好,如今被造成一切的“幕後黑手”威脅,怒極反笑:“好啊。”
他倒要看看,這頂着他人身體和自己面容、不人不鬼的邪靈法師搞什麼鬼。
穿過因坍塌而更狹窄的走廊。維希走在前方,渾身緊繃,手放于劍上,是時刻準備攻擊的姿勢。
他側頭回看科斯特,科斯特自認十分兇狠地剜了他一眼,好心調查被人猜忌,難免心中有氣,連帶看他不順眼。
道破薩維瑟身份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原因,既然懷疑身份,那他就把水攪渾,更加神秘莫測。
科斯特不知道的是,維希沒想那麼多,如果真的在乎身份問題,也不會負傷趕來。
相反,維希被瞪了一眼後反而安下心來。這安心不是因為害怕薩維瑟才回望夥伴尋找安全感,維希真正害怕的是他的夥伴不理他了。
幸好沒有,少年擡眸的那一刻,仿佛重獲呼吸。
與人交往論迹不論心,維希隻相信親眼所睹,親身所感,所以甯願違背長者勸辭,也要為夥伴挺身而出。
相比于潦草得像庫房的後廳,前廳修建華貴宛如宮殿,鋪設的地磚雕刻着繁密花紋,用于檢測魔法天賦的聚晶石被奢華無度地鑲嵌入牆壁充當照明,吸引人眼球的是前廳盡頭環形的牆壁被扣出排排空洞,每一處都擺滿了黑色玻璃瓶。
偌大前廳空蕩無比,隻有中央擺放了一張長桌,桌子一側放着酒桶,前後擺了兩張椅子,薩維瑟領他們走向長桌,一路背對兩人,似乎沒有絲毫防備心理。
他走到桌子旁,他熟練地在桌面上用酒液畫出一個科斯特從未見過的法陣,能分辨出與契約有關,轉過身來道:“我一直以為隻有一位客人,所以很抱歉,二位之中得有一人站着了。”
維希肅聲道:“你帶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薩維瑟笑了一下,卻沒看向維希:“我知道你們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同樣我也是,我們玩一個簡單的酒桌遊戲吧,遊戲結束,我得到想要的答案後,屆時任憑處置。”
“遊戲規則很簡單,彼此互問對方一個問題,四回合結束,答不出來可以選擇喝一杯酒,或者……”說到這裡,薩維瑟停頓了下,臉上笑容擴大,語氣中壓抑不住的興奮:“看到前面的黑瓶子了嗎?”
科斯特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這麼多年,我一找到或研制出什麼有趣的東西就會放進去,今天知道客人要來,特意命仆人随機擺放,作遊戲用,答不出來的人就要親自打碎一隻瓶子,像拆禮物一樣,誰也不知道會開出什麼驚喜。”
他口中的仆人應該是那些走屍。
估計薩維瑟十分自信,畢竟距離太遠,即使是一級魔法使也不可能魔力深厚到那種地步,魔力探查根本無所試用。
一百多歲的科斯特在壽命長達千年的魔族中完全稱得上年輕,且長相偏幼,很容易給人營造弱小可憐的假象。
從傳言和面相中也隻能總結他是個有些實力、頗為年輕的人族魔法使。
殊不知坐在對面的是魔王大人,對他來說毫無限制作用。
科斯特拎着法杖晃了兩下,質問道:“我們憑什麼要聽你的?萬一你在拖延時間呢?”
“兩位太高看我了,我一個小小的酒廠廠主,即便拖延時間又能做些什麼呢?我沒什麼壞心思,不過是想複活我的妻子,治好女兒的病罷了。”
薩維瑟給酒杯裝滿酒液,酒液顔色比酒館售賣的更沉也更渾濁,酒杯放下與木質桌面碰撞發出悶聲,前廳的大門自動關合。
他掀開假面一角,嘴唇一張一合間似冒出毒牙:“而且老城主他們中毒很深,我一旦死了,他們此生都不會醒來,你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科斯特神情冷峻,不發一言,主動落座,憑維希半杯倒的酒量,對局根本進行不下去。
薩維瑟從始至終沒有流露出半分驚慌,是真的有所依仗,還是外強中幹?
距離如此之近,他本該很容易就明确對方實力,但怪就怪在薩維瑟的氣息時強時弱,根本無法确定。
維希深吸一口氣,持劍的手指節攥到發白,站在一旁觀局,被無能為力的疲倦感裹挾住。
科斯特表面安慰似的拍拍維希的手,實則交換眼神,他們之間似乎天生存在默契。
維希接收到信号,拖延時間道:“謊話也算回答,那瞎說豈不是也可以。”
與此同時,他暗暗調動魔力,将魔力壓制得極薄,試探性經過薩維瑟身邊。
對方連解釋都像在賣關子:“酒後吐真言,開始之前,我們自然都要好好喝上一杯,這樣氣氛才熱烈,相信我,那種美妙隻有親身體會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