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解釋，單純是一場烏龍。

科斯特隐約感覺名叫莉莉絲的女巫好像輕歎了一口氣，似是有些失望。

莉莉絲輕咳一聲，道：“治療失聲還缺少一味藥草，待我取回來再在坩埚中煮上一個鐘頭，喝下病就治好了。”

科斯特點頭回應，見他們似要商議正事，莉莉絲說完就潇灑轉身離開。

老城主拉過一張靠椅坐下，滿臉疲倦，好像被抽幹了精神，老态愈重。

科斯特此刻還光着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維希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個毛巾，讓他擦擦腳坐回床上，低聲道：“地上涼，你大病未愈，哪能這麼莽撞就下床呢。”

科斯特從小在神殿中長大，是祭司和主教們眼中最不聽話的惡魔，隻有萊昂敢管，明明内容意思是一樣的，但維希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像萊昂那般絮絮叨叨。

盡管他想表達威爾遜的危險程度極高，還有自己沒有想要直接去找威爾遜算賬的意思。

可暫時性的失聲讓一切也都說不出口，科斯特隻能乖乖靠在床頭。

老城主将一切都看在眼裡，眼神複雜，既包含像長者看小輩玩鬧的欣慰笑意，也有淡淡的憂愁。

他開口道：“孩子，不用擔心威爾遜，賢者艾薇涅的法陣覆蓋地牢，一切行動都在其中進行，如果他有實力打破法陣，那魔法世界可就要變天了。”

老城主說着說着便劇烈咳嗽起來，仿佛沒有休止的時候，好不容易停下，對有些擔憂的維希擺擺手，笑道：“老毛病了，你幫我端杯茶吧。”

維希表情空白了一瞬，到底還是走了出去。

科斯特知道他短時間内不會回來了，手心冒汗，緊張于接下來很可能是“單方面”的對話。

老城主看着脖子處還綁着繃帶，臉色蒼白，極力掩飾緊張的少年，心軟了一瞬：“你是個好孩子，沒有你的幫助，拉姆亞城不可能這麼容易躲過一劫，你救了拉姆亞城的居民兩次。所以，我們之間不該留有謊言，不是嗎？”

任誰都能感受到這話語中的真心實意，隻是……

科斯特低頭抓了抓被子，沒有回應。

“别緊張，孩子，我隻是有些話不得不說罷了。”

“其實，你入城第一天我就有所懷疑了。你太年輕了，有着敢直面惡龍的勇氣和保護自身的實力。我雖然不涉及魔法界，但至少了解些許，除了那些大家族，哪家能出現這麼天賦異禀的魔法使呢，即使有後天覺醒的，也太少太罕見了。”

“可你并無惡意，甚至還出手相助，我本沒有那麼強的好奇心去關注一位魔法使的行蹤，然而，後來你卻主動接近了維希，這讓我警鐘大作，開始調查你。”

“單看身份文件什麼都看不出來，一位來自中州的初級魔法使，深入調查卻能發現，你的居住地竟靠近一處世人罕知的精靈山谷，此前的種種懷疑顧慮皆可因此推翻，畢竟，曾有數位赫赫有名的後天魔法使出生成長的地方都是靠近精靈地區的山村啊。”

初級魔法使身份很好僞造，隻要出生時能夠檢測到魔力，魔力弱到僅能移動一片葉子的人也可以叫初級魔法使，大陸魔法使協會也隻會登記五級及以上魔法使的身份。

萊昂考慮到科斯特在外行動不可能不引起注意，故而刻意留下漏洞，引人發現隐匿的精靈山谷，再聯想起那未曾證實的傳言，衆人隻會相信眼前少年就是一位冉冉升起的天才魔法使。

隻是萊昂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老城主會與聖劍持有者關系密切，關心照顧，甚至到了保護的地步。

“正因假象太過完美，所以不合實際。”老城主歎息一聲，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盒子，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走到床邊，緩緩開口道：“你能幫我拿一下它嗎？”

科斯特看着盒子，渾身僵住沒有動作，他認出是那天在弗雷裡克家中搜出的小鐵盒，這很合理，維希首先想到就是将遺物交給弗雷裡克的摯友，不可能自己留着。

“看來你也知道，它上面設了禁咒，除人族和矮人族以外的所有種族，拿起它都會重逾千斤，且魔法無法打開。”

莫說科斯特傷病體弱，他再生龍活虎也拿不起這小鐵盒來。

老城主沒有堅持，收起盒子繼續道：“我聽維希講完地窖中發生的一切，終于确定了你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隻能暫時先隔離維希，少與你接觸，但沒想到……”

沒想到他沒有勸住維希，非要去幫助一個身份不明的危險人物。

“維希……”老城主停頓了一下，“他是個可憐孩子，小小年紀父母雙亡，半精靈本就不被精靈族接納，最有希望接納他的人族卻唾棄于他微薄的魔力，将他視作家族的恥辱和異類。”

精靈族是神鐘愛的孩子，美麗優雅，最具智慧和公正的種族，隐居在古老森林，守護一方淨土。

長生令精靈情感淡薄，且曾經因戰亂四起、避世不出等，少有精靈與外族通婚的情況，更别說壽命短暫的人族了。

所以人與精靈的混血兒十分稀少，但精靈體内天生流淌着豐富充沛的魔力，純淨程度超大部分魔族，甚至趕至龍族。

混血兒或多或少繼承精靈族的部分血脈，隻要稍微繼承一點，就能遠超常人的魔法血脈數倍。

且傳言，人與精靈族誕下的半精靈血液有奇異效果，但具體為何不得而知。

于是，受此重視的維希在六歲那年檢測之時，體内魔力卻稀少到勉強達至初級魔法使的标準。

族中長輩震驚萬分，失望至極，維希的父親也是一名劍士，不久後便在與魔族的大戰中意外中毒，不治身亡，身為精靈族的母親過度悲傷心碎而死，屍體被運回了精靈族領地埋葬，沒了父母庇護的維希生活一落千丈，被放逐到鄉下，受到好心村民的照顧才慢慢長大。

“我年輕時曾受恩于他的父母，必須要照顧好他們留下的唯一血脈，可是我不能護他一輩子，他始終要踏上屬于自己的旅程。”

老城主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像歎息，輕聲卻堅定道：“我必須要為先前對你的猜忌和懷疑道歉，此次受傷絕非我本意。既是補償也是報酬，我願将黑龍之心贈出，其餘需要盡可提出，作為城主，我有權力滿足你的所有要求，隻要我能。”

“但我希望你能答應一件事，無論你身份為何，無論何時何地發生了什麼，永遠不要對維希出手，可以嗎？格修斯。”

維希與城主聊天時，一定是用“路塞爾”稱呼他的，或許在談及相識緣由時，還會提到這名字的來源，刻在貼身吊墜上的名字必然比身份文件上的假名更可信。然而老城主卻沒有在揭穿身份後喊他的真名，依舊喊身份文件上的化名——格修斯，像一種隐晦的妥協。

科斯特覺得城主是真的老糊塗了，他根本無法出聲，怎麼答應，用心聲嗎？

何況這種口頭保證完全沒有任何效力，退一萬步講，有效力他也有法子沖破束縛。

他隻能順勢點了點頭，看樣子，老城主也天真到近乎愚蠢地相信了。